一觉醒来，张阳的危机感更加强烈了。

老话说手里有粮心中不慌，现在手底下突然养了几十号人，还欠七八百万的账没平，张阳整个人焦虑症都快犯了。

“等等，谢诗诗昨天好像没交代喷漆的事联系的怎么样了……是她忘了说还是没联系好？”

此乃重中之重，短期内来钱唯一渠道，张阳丝毫不敢大意。

可惜现在凌晨五点多，张阳也不好意思一个电话打过去把谢诗诗吵醒。

算了，不差几个小时，先去单位干活，等八九点在问问。

如果在奶奶家，张阳可以五点五十起床，花一分钟时间起床穿衣服，八分钟时间到公司，在花三十秒在公司洗把脸。

但现在住家里，张阳只好五点半起床，可不要小看这二十分钟，每早起一分钟都是无比痛苦的，早起二十分钟的痛苦……哪怕地狱也不过如此吧！

到单位后，没洗脸没刷牙头发乱糟糟的张阳被何主任拦下来了。

“小张，出大事了！”何主任面容严肃，神情端庄。

出什么大事了？难道你要二婚了，邀请我参加婚礼混个份子钱？

还是你偷偷拿灰色收入的事情曝光了，现在忙着借钱填补亏空？

“前天分拣出错了，有两条猴王金被当成金丝猴发给了客户。”

何主任说：“我昨天下午查库存才发现这事，一晚上没睡觉，终于搞清楚这两条烟发哪儿去了。”

“按规定分拣出错是要扣钱的，我不敢跟别人说，就想找你帮个忙，去跟那个烟酒店老板商量一下，千万别投诉我们。”

哎，堂堂烟草公司小领导，发错了烟居然如此委曲求全，求一个烟酒店老板原谅，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何主任，那这库房缺的两条烟怎么办？”张阳问。

“你找个烟酒店买两条猴王金跟两条金丝猴，金丝猴给烟酒店老板，就说发错的烟送他了，在把猴王金拿回来给我，我悄悄放回库房，明天分拣的时候这两条烟不打码了，应该能混过去。”

“至于钱，过两天给你。”

在华夏严格意义上来说，所有卷烟厂生产的烟全是假烟。

只有经过各地烟草公司入库以及出库打码，这条烟才能称之为真烟。

所以假烟又分为两种，一种是真的假烟……这种烟谁也不知道哪来的，也许是某村的村民买了设备自己弄的，也许是卷烟厂某些工人利欲熏心借用厂子机器设备偷偷做的。

另外一种假烟是没有经过烟草公司打码就流入市场的，但你抽起来跟真烟一模一样，这种烟具体来源于哪里耐人寻味。

反正张阳不知道。

“何主任真是好领导。”

张阳真心实意这样认为。

按规定分拣出现问题员工跟领导一起担责，领导50%，全体员工50%，两条烟分在员工身上没几个钱。

但何主任现在主动将责任全抗身上，还请张阳捂盖子，他对手底下的员工是真好。

“又没几个钱，两条猴王金一百块，两条金丝猴二百四，一共三百来块的事情何必闹得人尽皆知？”

何主任叹气，莫名其妙没了三百多块，他愿意主动承担责任，但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

年纪大点的领导就喜欢捂盖子，有什么事情能瞒就瞒，除非实在压不住，否则永远无事发生，风平浪静。

张阳不想置评何主任做的对不对，从规定来说，他做的当然不对，但从情理来讲，何主任是好心。

“这忙我帮了。”张阳没当回事，按照惯例点名上货，等司机都走了，他打了个车去发错的烟酒店，赔了老板两条金丝猴。

平白无故赚了两条猴王金，老板当然乐意，拍着胸脯保证不投诉。

“大家都是人，人谁能保证不犯错？”

“犯错了能够改正，还是好同志嘛。”

“放心，大家都不容易，我没那么不懂事。”

张阳谢过了老板，刚想打个电话问谢诗诗喷漆的事咨询的怎么样，何主任电话先来了。

“这次真的出大事了。”

何主任语气沉重：“昨天分拣也错了。”

这分拣搞什么，怎么天天出错？张阳左思右想，上辈子好像没出这档子事啊。

“错了几条？何主任你查查，我正好在外面，不多的话帮你全解决了？”

何主任苦笑一声：“全解决？我哪有那个钱？”

“错了四件！”

“小张，这事压不住了，你快回单位，我得找周总汇报。”

张阳吓了一跳，怎么能错四件这么多。

何主任说的没错，这的确是大事，自从物流中心建成以来，还从来没有出现过如此大的差错。

匆匆赶回公司，何主任坐在台阶上，双手抱头，面容苦涩。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会错这么多？”张阳问。

“你不是升司机班班长了么？后柜缺人，我就找了个职工子弟过来帮忙，看起来挺机灵一孩子，我还想着过两年有机会帮他转正，结果出了这么档子事。”

合着还怨我了……张阳没话说。

何主任后悔不已。

“我看监控了，两件软渠被上成了硬渠，一件软红河跟硬红河上反了，小伙子口口声声说绝对没错，但有监控在，他说没错有什么用？”

所谓的软硬渠指的是红旗渠的软硬包装，两件硬渠一万块，一件软红河一件硬红河差不多八千块，一万八对烟草公司来说自然不算什么，小意思，但对员工来说是天文数字。

2011年，上班赚钱指望转正，结果突然欠了公司一万八，谁愿意认这账？

“出事了领导担责，我要承担九千块的账，另外九千块该由那个小伙子出，我倒没什么，三个月工资而已，咬咬牙就过去了，那小伙子去哪儿弄九千块？”

何主任说：“他如果不出这九千块，公司看在他家里长辈面子上不会说什么，但这辈子也不可能进烟草干活。如果出了这九千块，小伙子年轻气盛的，我怕他不甘心，以后闹出大事。”

烟草公司找员工主要有两个方法，一个是社会招聘，这条路子要求极高，难的要死，如果不是那种超级优秀的人是绝对没机会的。

第二个方法是内部举荐，类似于以前的顶岗。

家里某长辈要下岗了，可以安排个子侄什么的进来从头做起，大富大贵不现实，但五险一金铁帽子工资稳稳的。

关键是烟草公司名声足够大，说起来好听，在这儿上班的话，相亲介绍对象的时候贼有面子。

所以很多人开玩笑，说烟草的岗位一般人干不了，那是祖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