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光殿里，瞬间静了，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昭皇坐直了身子，额角的青筋竟然渐渐平复下去，只是那深黑的眸子里却涌起了急风骤雨。

范元清已经彻底激怒了他。

“范元清，你要造反吗？”

寂静的大殿里，这句话如一股阴冷的风，让人遍体生寒。

而始作俑者兀自不知。

“老子便是要造反，你又能怎样！”

“楚昌都成了瘸子瞎子，楚国的兵都得听老子的！老子就算造反了你能拿老子怎么样！”

“你想做天子？”昭皇幽幽问道。

“哈哈哈哈，谁不想做天子！老子要是做了天子，那全天下的女人都要匍匐在老子身下！老子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玩死了多少都没关系！哈哈哈哈哈！”

范元清笑得极度猖狂。

而在场众人闻言，都噤若寒蝉，后背的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昭皇的神色越来越平静。

高位上的九五至尊遮掩了怒气，用他威严冷漠的嗓音下了命令。

“堵住他的嘴，革去一切官职爵位，押送地牢。”

“是！”侍卫们领命，用不知从哪里来的脏兮兮的抹布塞进了范元清的嘴里，由两个人拖拽着离开了含光殿。

范元清就这么倒台了，贺兰枫想着，好像也没有废很多力气。

没有了皇帝的遮掩庇护，他这些年来做的恶事便好追查了。

他该承受的罪名和恶果一个都不会少。

其实今日范元清的所作所为是很突兀很不合理的，因为他以往参加的每一次宫宴都很规矩，偶尔喝多了有猥/亵宫女舞姬的出格行为，也从不曾驳斥过昭皇。

昭皇能包容他这么多年，也是因为他的对皇权顺从。

相比较野心勃勃的楚昌而言，昭皇对范元清是信任的。

可君王的信任，就如同窗户纸，沾点水，一捅就破了。

自从上次贺兰枫假扮北川细作出现在范元清身边后，昭皇对他的信任已在瓦解的边缘。

而今天，范元清当着文武百官和北川来使的面忤逆昭皇，这样掉脸子的事，没有任何君王能忍。

就算范元清的失常很突兀，可那些话，是从他自己嘴里说出来的，没有人逼他。

贺兰枫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小口抿着，心情很不错。

这一场闹剧结束，便是喝醉的人也都醒了酒，气氛变得有些沉重。

可该继续的还是要继续，丝竹声又响了起来，舞姬重新登场，含光殿里灯火通明。

昭皇也极快得换了一副面孔，庄重微笑着，向北川真淇举杯敬酒。

“让四皇子见笑了，朕敬四皇子一杯。”

北川真淇也举杯回敬。

两人都豪爽得仰头饮尽了杯中酒。

昭皇面前的酒壶空了，贺兰樱叫宫婢又拿了一壶来，给昭皇续杯。

贺兰樱斟了酒，说道：“皇上，方才被扫了兴致，臣妾愿为皇上献上一舞助兴。”

“哦？”昭皇垂眸浅笑着看她，“哪有妃嫔在宴席上献舞的道理？”

贺兰樱有些懊恼羞怯，别过脸去解释道：“是臣妾一时糊涂，忘了规矩……”

“无妨。只是朕怎得不知，爱妃会跳舞了？”昭皇伸手扯了贺兰樱柔软细嫩的小手放在大腿上，拍了拍，捏了捏。

贺兰樱有些不好意思得扯了扯自己手，却没扯出来，小声道：“皇上……这里人多……”

昭皇没有放开她，还在她掌心挠了挠：“爱妃还没有回答朕的问题。”

贺兰樱仿佛被骚到了痒处，不自在得扭了扭腰。

“是臣妾上次随皇上去祭天时，见那祝祷的飞天舞实在飘渺灵动，很是喜欢，所以私下偷偷学了……”

祭天是在贺兰樱入宫后不久。

今年北方大旱，已死了不少人，昭皇便命钦天监择吉日，带着文武百官去了神坛祭天。后宫嫔妃也在神坛行宫跟随昭皇斋戒三日。

昭皇看着贺兰樱红扑扑的脸蛋笑问：“爱妃学舞只是因为喜欢吗？”

“嗯……还想跳给皇上看的……”

“好，那就跳给朕看，爱妃的舞姿只能给朕看。”

贺兰樱端起酒杯，轻咬下唇：“皇上可要说话算话的。不能每次见了臣妾都……都……”

昭皇笑着引诱她：“都什么？”

贺兰樱粉面含春，媚眼如丝：“皇上讨厌……臣妾敬皇上一杯，皇上喝了这杯酒，就算是答应臣妾了……”

“好，”昭皇端起酒杯，略略凑近了她，“不过跳舞时，朕不许你穿衣裳……”

“皇上讨厌……”贺兰樱娇嗔一声，绯红着脸颊碰杯喝了酒。

坐在昭皇身边的皇后将这二人的对话都听到了，她脸上的表情未变，只是那双凤眸中闪过一瞬冷厉。

张贵妃则自始自终一副悠然自得，漠不关心的样子。

与贺兰樱调笑一番后，昭皇的心情好了稍许，又与北川真淇攀谈两句，聊了聊北川的风土人情，又问了问真瑶平日里的喜好，说是要买个北川的厨子送给她。

不多时，昭皇身前的酒壶又空了，他已有些醉意。

宫婢没有再上酒。

没一会儿，昭皇像是喝醉了，身子晃了两下，歪倒在一旁的皇后身上。

含光殿里又突然沉寂了一会儿。

从前的宫宴都未见皇上当众晕倒过，今日倒是又见了回稀奇。

大家都以为昭皇是喝醉了。

皇后扶着昭皇，轻唤了两声。

而昭皇沉睡着，没有任何反应。

皇后秀眉轻蹙，有种不好的预感。

“李全福，扶皇上去后殿休息，找太医来看看，再熬点醒酒汤。”

李全福招来了两个小太监，一左一右扶着昭皇离了席。

宫宴还未结束，皇后不能走，便让张贵妃跟着一道去了。

贺兰樱也想去，在皇上跟前献殷勤的机会她是一定不想错过的。奈何皇后一个眼神就将她镇住，她马上就乖乖坐了回去。

皇后端坐在主位上，即便心里不安稳，但还是保持着自如的微笑。

很快，张贵妃身边伺候的宫婢就小跑着过来，伏在皇后耳边说了几句话。

皇后的表情没有变化，在小宫婢耳边说了些什么，便又叫她走了。

此时百灵回来了，她与贺兰枫说：“小姐，您的手钏没有找到，小佛堂也去了，也没有找到。”

贺兰枫点了点头。百灵便在她身后安静得站着了。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月光越发得明亮清冷，照映着繁花似锦的人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