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枫开始了她的“盘问”。

“请问王爷为什么要来齐阳城？”

“枫儿没收到本王的信吗？”

“收到了。”

“嗯。”

他就一个“嗯”字，然后望着她，意思很明显：我已经告诉了你，为何还要再问。

贺兰枫很想把他拎起来暴打一顿。

“我才不相信王爷不远千里跑来是为了散心。”

“枫儿为何不相信？”

贺兰枫忍住身上的鸡皮疙瘩：“冒着被皇帝发现的风险跑到这么远的地方，定然是有利可图。”

楚昌难得扯起一丝浅淡的微笑：“枫儿以为，本王图的什么？”

“我不知，所以才来问王爷。我时间有限，还请王爷不要打哑谜。”贺兰枫很不喜欢绕来绕去得说话，“若是王爷实在不肯说，那我也不勉强。只希望王爷不要碍我的事就好。”

楚昌点头：“自然不会妨碍到枫儿做事。”

而言外之意，便是他不愿说来此的目的了。

“那就好。”贺兰枫勉强接受了这个回答。

“那王爷是以什么身份住在这里的？”

“西北富商。”

“叫什么？”

“韩玉。”

贺兰枫眸光轻微一动，他竟以“玉”字为名。

“那我呢，王爷给你我编排了什么关系？”

“朋友。”

贺兰枫点点头：“王爷如何知晓我在这里？”

“本王派人查了齐阳城所有客栈里的住客，查到了一个叫燕枫的年轻公子。身材矮小又早出晚归，还是两日前到的，且不曾说何时离店。本王便猜到是你。”

贺兰枫撇撇嘴，也就只有清楚她底细的楚昌能这样查到她。

她以后还要再谨慎些好。

“那王爷打算何时回去？”

“等枫儿办完事，一起回去。”

“王爷就不怕露出破绽被皇帝发现？”

楚昌轻描淡写：“无妨。”

贺兰枫嘴角抽了抽，他倒是有恃无恐。

“好吧，我问完了，王爷休息吧。”

“稍等。”

贺兰枫转身的脚步停下：“王爷有事吩咐？”

“枫儿说过要为本王医治腿疾。”

“嗯。”贺兰枫等着他后面的话。

楚昌说：“从明日开始如何？”

贺兰枫很意外，他竟然主动要求治腿。

“看来王爷是想通了。明日可以，那就明日午饭前半个时辰，请王爷在这里等我。”

“好。”

“那王爷还有别的事要说吗？”

“没有。”

“嗯，那我走了。”

贺兰枫转身离开，而在她才将门推开时，又听楚昌突然说了声：“注意安全。”

她手上的动作一顿，回眸看了他一眼。

他已经重新拿起了书卷，狭长的眸子微微垂落，不露出半分情绪。

贺兰枫没说什么，打开门走出去，再轻轻关上，就上楼回了自己房间。

楚昌在她离去后才抬起眸子，定睛望着门扉。

他从她的言语中大约猜出，她今晚似乎要做什么事情。

想来并不是暗杀，而是探路，不然她不会那么爽快得答应明日给他治腿。

楚昌暗暗松了口气，还好，他来得还不算晚。

贺兰枫问他，他为何而来。

其实他也说不清楚，只是想过来再多见她几面，若她在此丧命……不，她不会丧命，他带了一百名暗卫随同，他会命人暗中保护她，她定然不会丧命。

楚昌握着那本《世说新语》一直坐着，案上的灯烛都快要燃尽时，楼上又传出了细微的响动。

若不是他时刻警醒，怕是很难察觉到。

贺兰枫出门了，是越窗而走的。

“暗卫。”

门被推开又关上，身穿黑衣蒙面男子在楚昌面前躬身行礼。

“主子有何吩咐。”

“听见了吗？”

“……属下愚钝。”

“她出去了。”

蒙面男子闻言，身形一僵立刻跪下：“属下失职，请王爷责罚！”

身为玲珑阁阁主，贺兰枫的隐匿功夫自然不俗，除非是如楚昌一般的绝顶高手，否则必定不会发现她的行踪。

楚昌看书的姿势与视线不曾移动半分，语调却有些凌厉：

“此事过后自去领罚，人往城主府去了。”

他停顿一刻，又道：“不必跟近，不可被她察觉。”

“是！”

蒙面男子得了命令，匆匆忙忙退了出去。

只是，纵然暗卫们知晓了贺兰枫离去的方向，却还是被她半路甩掉了。

娇小的女子一身黑衣蒙面，如暗夜中飞檐走壁的狸猫。

她身子飘逸又灵巧，只稍稍几个跳跃转身，找了个角落中藏匿声息，便将遥遥跟在身后的“阴魂”骗去了另一个方向。

贺兰枫有些不爽，她大约猜到了，那些跟在她身后的人是谁派来的。

毕竟，在楚昌到来之前，她每次出门都未被人跟踪过。

可楚昌不是都答应了不会妨碍她做事吗？

怎么还让人跟踪呢？

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贺兰枫在月下飞奔，努力不让这突如而来的变故扰乱自己的思绪。

今晚虽然只是去探路，却要更加谨慎小心，不能打草惊蛇。

好在被她骗去别处的暗卫没有再追上，剩下这一路也寂静安然。

贺兰枫到了齐阳城城主府外围，远远望去，府内只有守夜家奴点起的零星灯火。

她凭着脑海中记忆的地图一路悄无声息地窜入了段英所居的小院中。

在她距离这间院落三丈远时，便察觉到了前方似有二三十人在暗中守卫。

她的脚步极轻，缓缓得越过墙头，俯身趴在了西侧耳房的房顶上。

段英卧房外守夜的小厮正站着打瞌睡，卧房内传出两道很清晰的呼噜声。

看来阿赵搜集来的消息不错，齐阳城城主段言自从儿子出事以后，就寸步不离地守着儿子，到了晚上还要跟儿子一起睡在同一间屋子里。

而贺兰枫，也在这小院内悄悄起伏的纷杂声音中，找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有些粗重，却极缓慢，慢到极易令人忽略的喘息声。

她顷刻间便能断定，这就是流光他们遇到的那个蒙面高手。

这样粗重的喘息，只会出现在病入膏肓的人身上。这个人身上可散发毒气，即便是吃了解药，日夜浸淫在毒气中的身体必然会吃不消。

这人，应当是死士。若不是被毒气损了身子，呼吸变重，贺兰枫是很难发现他的存在的。

看来段言为了儿子定然花了很大的代价才请来这样一个保镖。

这父子二人的状况确认完毕，贺兰枫便轻手轻脚快速离开，未被任何人发觉。

贺兰枫看天色尚早，月光莹亮，一转念便踅去了段言继妻刘氏的院子。

刘氏的院子里冷清许多，没有人在暗中保护，空气中漂浮着浓重的檀香味。

卧房内的呼吸声深长而平静，刘氏在安睡。

贺兰枫只略看了一眼，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