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夫人回头看到兄妹俩瞪大的眼睛,挥了挥手,让两人各回各屋。
秦士昊依言走了,秦兰洁不放心地看了看秦大夫人的陪房赖妈妈。
后者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她才走了。
赖妈妈将屋子里的下人遣退,上前扶着秦大夫人坐下,倒了杯茶放到了她的手边。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呵,秦天舞打得好主意,打量我不知道呢!当初信国公在时,我暗示了多少回,想让士昊与碧梧结亲,还让洁儿时常找碧梧玩。秦天舞当时怎么做的?和我装傻充愣,硬是把话岔过去。沈碧梧不喜欢和洁儿玩,总喜欢找二房的贞儿玩。这些她以为我都忘了?”
秦大夫人越说越气,根本坐不住,站起来继续道:“呵,没想天有不测,沈轻竟死在了战场上,连个儿子也没留下。沈家七代单传,沈轻连个叔伯兄弟都没有,秦天舞想找人过继的都找不到。哼,沈家彻底绝了户,她的女儿没了依仗,这会子想起来我的士昊了?她倒是打得好算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梦!”
听着秦大夫人越说不对,赖妈妈怕隔墙有耳,忙道:“我的夫人那,为了伯爷,这些话你可不能再说了。国公爷去了,满朝上下无不痛心。咱们伯爷又坐了国公爷的位置。小人知道,这是咱伯爷有本事。可外人看去,那就是咱伯爷欠着沈家的情呢。更何况伯爷向来重情,姑奶奶是伯爷的亲妹妹,这些话若是传到伯爷耳朵里。我的好夫人,不是白白要受伯爷怪罪。”
一通话说得有理有据,秦大夫人也知刚刚莽撞了,坐回到位置上,犹不解气道:“你这话不对,沈轻死了可不是满朝痛心,那凉国公可高兴得很。”
“夫人!”
赖妈妈无奈。
秦大夫人理智回笼,又不服气又憋屈:“我知道你说得对。别说外人了,就连我娘家不也这么想。过年时,我回崔家,我那大嫂和我提玉蓉与三皇子的婚事时,不就说漏了嘴。她话里话外的不就在说,夫君运气好,沈轻死了,给他捡了便宜,一下子从一个司同知升到了司长。”
本朝兵制,都军司中司长最大,司长下有左右两个司同知。
当年沈轻还在时,定安伯是右司同知。
若追溯过往,定安伯府上数三代都是姻亲信国公的手下,且是一路被沈家提拔。
所以在外人看来,沈家对秦家有知遇之恩,且两家还是姻亲,有这样的情谊在,对秦天舞这看似简单的请求,她也不能拒绝。
秦大夫人以手支额,沉思半响,幽幽叹了口气。
“你去,把洁儿叫过来,我有事嘱咐她。”
秦兰洁进屋时,屋子里已经清扫过,一片干净整洁,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母亲,你不喜沈表姐进文正堂?”
秦大夫人嗯了声,摸了摸女儿细嫩的小脸。
“我本意是不想她进文正堂读书的,但碍着你父亲和祖母,却是拒绝不得。”
“没有办法不让沈表姐去吗?我不想你不开心。”
女儿软软糯糯的,秦大夫人心都化了,将女儿搂进怀里,轻声问:“洁儿,你可愿意去文正堂,和你二哥一道学习?”
“母亲希望我去?”
女儿聪慧,秦大夫人很是欣慰:“是。我想让你去帮着照看你二哥,别让阿猫阿狗靠近,惹你二哥沾一身腥。”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秦兰洁听不明白。
“你去了文正堂,一定要记住,不管是上学还是下学,都要和你二哥一块走,别让他和你五妹妹、沈表姐走一起去。尤其是和你沈表姐,记下了吗?”
秦兰洁隐隐明白了母亲的用意,只是有一点还是不解:“母亲,我要学武吗?”
“你一个女孩子家,学那老什子作甚。”
“那沈表姐要学吗?”
这个就不知道了。
若她要学武,那秦兰洁也只能跟着学了。
“先看看吧,到时再说。”
练武辛苦,秦大夫人心疼女儿,不愿她遭罪。
“赖妈妈,你一会子去寻秦天舞,跟着她去国公府取山水屏风,取回后立时摆到文正堂去。另外,小姐们坐的屏风一侧,前后两头都挂上山水画的竹帘子,务必让人看不到里头最好。”
“是,夫人,小人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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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兰贞、秦士景等人到文正堂,看到大大的屏风,高高的竹帘子,惊异得张大了嘴巴。
负责文正堂的丁管事笑道:“各位少爷、小姐,这都是大夫人的安排。以后,小姐坐这一侧,少爷们坐那一侧,彼此间互不干扰。”
“丁管事,我们原来坐得好好的,大伯母为何突然要把我们分开?”
“士景!”
秦士勋拉了拉他。
丁管事笑道:“三少爷,大夫人说表小姐既也要到文正堂里读书,这男女有别,还是这样分开的好。”
秦士勋怕秦士景又说些不合时宜的话,客气得道:“有劳丁管事解惑。”
然后就拉着秦士景走了。
文正堂变成什么样,都和李静晖无关,他不好奇,跟上了秦士勋。
秦兰贞本是郁闷得,但一听表姐要来,那点子不愉快就没了。
只八公子,往日他和秦兰贞最熟,且都是一块坐的,现在突然要分开坐,心里别提多失落了。
这是定安伯夫人的意思,他又无可奈何,丧气得坐到了秦士景的旁边。
沈碧梧第一次去文正堂读书,既兴奋又紧张。
没想刚踏进屋,秦兰贞就叫她:“表姐——”
沈碧梧应声过去,坐到了她旁边。
前后左右得瞧了瞧,沈碧梧问道:“贞儿,你们以前就是在这里读书吗?”
秦兰贞点头:“是啊。不过以前没有这屏风,也没有这帘子。我可以直接看到哥哥他们,现在却瞧不见了。”
“为何?”
“大伯母说男女有别。”秦兰贞凑近沈碧梧,和她咬耳朵:“这话以前我母亲也说过。当初她可反对我来文正堂了。表姐,姑母对你真好,她就不反对你来。”
沈碧梧愣愣得看着秦兰贞,没一会开心得笑了。
秦兰贞一见,也跟着傻乎乎得笑了。
“表姐,一会子下了文课,你去哪?”
“母亲说我来回跑太麻烦,让我去外祖母那。”
“那你在祖母那歇中觉吗?要不然你和我一块睡吧。”
沈碧梧笑意更浓,“好啊。”
“贞儿,学武累吗?”
“不累啊。”
每天练武,她都习惯了,全然忘记了最开始时的艰辛。
沈碧梧闻言,忐忑的心稍安,“那我下午去练武场试试。”
“嗯嗯,表姐,等你练熟了,一定会喜欢的。”
两人正聊得欢,秦兰洁和秦士昊走了进来。
看到四姐姐,秦兰贞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四姐姐,你怎么来了?”
秦兰洁在第一排坐下,淡淡道:“我不能来?”
她爹是定安伯,这整个定安伯府,除了她爹的书房,还没听说哪个地方是她不能去的。
秦兰贞吐了吐舌头,“四姐姐,我说错话了,对不住。”
四姐姐之前一直不来文正堂,她一时好奇就问了出来,倒显得不欢迎她似的。
秦兰贞忙就给秦兰洁致歉。
秦兰洁翻了个白眼。
沈碧梧一贯是不喜欢秦兰洁的,以前觉得她这个人骄矜,何事都喜欢往她自己身上扯,现在看来,这脾气半点未改。
想到昨天,母亲让她对秦兰洁客气些,沈碧梧恬淡得笑着道:“四妹妹。”
没想秦兰洁更冷淡,叫了声表姐,就转回了头。
沈碧梧眉间蹙起,很快放松,问道:“贞儿,你们昨日学了哪?”
“昨日,爹爹教我们背了一首诗,叫木兰诗。”
“讲的什么?”
“爹爹说,这首诗讲了一个女孩子男扮女装,替父从军,上阵杀敌的故事。但我不太懂。”
沈碧梧不解,这故事内容说得她都听懂了:“你有何不懂?”
秦兰贞趴在桌上,幽幽道:“木兰替父从军,为何要男扮女装?”
这…
“对哦,为何?”
“我问了爹爹,爹爹说不这样,木兰不能替父从军,因为军营只招男子。”
“原来如此。”
“可我还是不懂,为何军营只招男子?”
随着秦兰贞的话,沈碧梧再次露出了困惑。
“爹爹说是因为这是朝廷规定的,千百年来都是如此。可为何朝廷要如此规定,女子为何不能从军?”
“二舅舅可告诉你了?”
秦兰贞失落得摇头:“爹爹就摸摸我的头,说这是世俗规矩,不止本朝,历朝历代都是如此,军营里只有男子,女子甚至被禁止出入。我的问题他也回答不了我。”
“这问题我能回答。”
秦兰洁回头,不屑得道:“咱们女子生来就是相夫教子的,那些练武、打仗的,与咱们何干。也就你这个异类,非喜欢吃力不讨好得去学武。”
这话太重了,秦兰贞被她说傻了,不知为何四姐姐要凶她。
沈碧梧火了:“四妹妹!你这话过分了,贞儿哪里得罪你了。”
秦兰洁哼了声,转了回去。
秦士景看着屏风欲言又止,秦士勋怕他做出出格的事,回头以眼神警告了一番。
八公子抓着毛笔的手泛白,秦兰洁一如既往得这么让人讨厌。
李静晖瞥了眼屏风,将注意力重新放到了书本上。
秦士昊知道妹妹没吃亏,压根懒得搭理。
没一会,秦天勇就到了,文正堂里便只剩下读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