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芳是市里一家私企的一名秘书,单老师不敢开车,因此每天接送女儿的任务就落在了她的身上,又要上班,又要送女儿去上学,就顾不得为家人准备早餐了。
单老师和往常一样,早上六点半出门,在楼下买了份卷饼,一杯豆浆,就去等公交车了。一阵阵冷风扑面而来,这倒是给一夜未能入眠的他提了提神。
看着妻子开车路过,他不忘叮嘱一句:“看这天儿可能还要下雨,你带雨伞了没?”故作精神的他显得些许疲惫。
“带了,放心吧!”今早她忙得稀里糊涂的,竟没注意到丈夫今早穿了什么,这才发现老公居然穿的是夏季的短袖衬衫。
“你怎么就穿了一件衬衣,赶快回家加件外套!”田芳着急的说。
单老师辩解:“刚刚出门不觉得冷,不必了。”
田芳有些不放心:“老公要不咱今天别去上班了?跟我去送女儿上学吧!之后我们去刘医生那看看。”
他的双手的确感受到了些许寒意,双手互相撮合说道:“我没事,真的不冷,赶紧送女儿去学校吧!”
田芳见他如此犟,自己也不敢过分坚持,但她总还是担心,害怕又出现昨天的情况。
“那行,你自己多注意!要是感到不舒服就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
“放心吧!慢点开,路上注意安全。”
田芳回头对在后座的女儿说:“宝贝,跟爸爸说再见。”
“爸爸再见。”女儿说完,田芳就把车开走了。
刘医生说要多给他一些爱和温暖,让他感受家的温暖,这样他的病情可以更快的好转,田芳也一直照做,只盼自己的丈夫有朝一日能够摆脱心魔,大大方方的活着。
37路公交来了,单老师习惯的准备上车,猛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调到了八中,要乘24路公交车才对,想完自己尴尬一笑,一手跨着电脑包,不断往掌心哈气让自己暖和些,他看了看手表又坐回了站台上的长椅。
南方的春天,按理6:30天该亮透了,可这连续的阴雨,天空还是暗沉沉的,应该是头顶的乌云把黎明延迟了。
八中是个外宿制的学校,24路车每天早上都会挤满学生,单老师每天差不多要挤两三次才上得去,不久前还因此迟到被校长批评了,今天运气好,6:45的这一班单老师就挤上来了,车上经常遇到他所教班级的学生,同学们纷纷说:“单老师早上好!”还不时有学生给他让坐。
他从来都不接受同学们的让坐,也没有坐着的习惯,因为总担心后座的人袭击他。
等他找到位置扶着站稳,开始和同学们聊天,眼睛不时的瞥着车内,眼神落在一个男孩的身上,一样穿着单衣,是三班有名的小胖子。
单老师好奇的问:“王皓,今早这么冷,你怎么才穿一件衣服。”
还没等王皓回答,旁边活泼一些的男孩便说:“老师,你不也一样吗!”同学们有说有笑。
“老师年轻,不怕冷。”单老师挠头解释。
“我比你还年轻,我也不怕冷。”说着,他从口袋掏出了被揉成一团的纸巾,把它展开,擦了一下被风抽出来的鼻涕,又把它揉成了一团,攒在手里。
许多家长挤破了脑袋也要把孩子送去八中,毕竟那是全市最好的重点高中。
十几年前,学校附近被规划为高新区,就陆续有许多工厂进驻,毗邻学校的玻璃厂就是那个时候最早搬进来的那批企业之一,但自从主管副市长调走后,高新区就不在是政府的重点开发对象了,企业也得不到扶持,于是许多企业都已经人去楼空,甚至很多大楼还未盖完就停工了。
一路上没有一点点城市的烟火气,车窗外尽是些没了人的工厂,满眼皆是荒凉景。这僻静的环境倒是很适合学生对学习环境的需求。
上个月,分管教育的刘副市长与教育局局长来到学校调研,看到名声在外的的八中,操场却如此破旧,许多普通高中早就用上了橡胶跑道和球场,而八中的球场还是硬水泥地,坑坑洼洼。
“你们的教学成绩,大家是有目共睹的,学校的软硬件设施也要跟上呀!”副市长向发表重要讲话一样声情并茂的说。
看到刘副市长如此关心,校长连忙解释:“前两年不是新建了教师宿舍和食堂嘛,不敢频繁向政府伸手。”
“国栋,你这个弟弟这个想法要不得呀!国家大力发展教育,你们有任何困难尽管提嘛,你说是不是?”
“您说的对,这也是我们工作的疏忽。”教育局局长陈国栋答道。
“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嘛!你马上向市政府写申请,我给你们批。”
听到这命令般的口气,校长想推辞都难,于是他就写了一份简单的申请,很快就被批了,操场已经被蓝色的施工挡板围了起来,单老师昨天看到的蓝色运动服的人可能就是这些挡板,工人这几天就会把之前凹凸不平的水泥地全部拆除,再施工重建。
时间过了20分钟,公交车准点到达校门口,昨天被大风刮翻的挡板已经全部恢复了,学生们匆忙绕过被围着的操场,冲进教室。
学校正式上课的时间是7:30,任课老师一般7:20到学校就可以了,但他今天来早了,于是就在楼道右侧的饮水机那打了一杯温开水,去办公室准备课件了。
校长也是教物理的,所以经常碰到校长在物理组室办公,单老师走到门口,校长抬头望了他一眼:“单老师,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他当然不能说是运气好,挤上了第一辆公交车“早点到,可以多为学生答疑。”
“昨天没事吧?”校长像是刻意来等单老师的。
“没事,可能是被雷声吓出了幻觉。”单明像是被老师罚站的学生一样,怵立在办公室门口。
“没事就好,别站着呀,赶紧进来,今天外面有点冷。”说完校长又低着头接着备课了。
物理组办公室早已经来了好几位老师,校长探头看了一下,都是年轻的小伙子。
“你们年轻的老师觉悟真是越来越高了呀!,估计再干两年,我这把老骨头就要退休了。”说完打趣的笑了起来。
陈国良是一个很负责任的校长,算上今年,他已经在八中教了15年的书,当了10年的校长,从他到学校的那一天起,除了住在学校的门卫王大爷和后勤的李姐,就他到得最早了。
他以前当老师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这个习惯,反正自从当了校长,每天早上6:30就到了学校,先检查一下四处有无安全隐患,再去把把校长室的灯开了,然后在自己办公桌立上:“若不在,请下二楼物理办公室。”
为了教学成绩,他算是把头上的秀发都拼光了,这农村包围城市的造型,显得老气横秋,而他又不爱穿正装,若是哪天忘了带工牌,一定会被新生误认为是门卫。
放学后,他一般不马上回家,一般要等到学生们都走完后,再看看那个班的灯忘关了,门忘锁了,他会去把灯关了,门窗锁好,然后才回去。
门卫王大爷经常调侃:“你是不是想把我这个老头辞退了自己当门卫呀!”
校长总是笑而不语,闲暇的时候,他便去门口的保卫室找王大爷下下象棋,因此和王大爷的关系非常的融洽。
单老师看了看桌上的课表,今天只有下午第一大节是三班的物理课,于是他在办公室坐到了10:00,便在学校里闲逛了,看到每天都把升旗台的花打理得漂漂亮亮的李姐,他好奇的去打了声招呼,其实他不认识人家,看到其他老师李姐,李姐的叫,自己也就跟着叫了。
“早上好呀!李姐”单老师蹲下来,掏出手机在手上把玩。
李姐见有老师和自己打招呼,连忙放下手中的浇花桶,支起身子,转头回答“早上好呀!单老师,您没在上课吗?”
双手擦了擦身上的围裙,挽起被风吹散的刘海接着说:“前阵子听说调来了一名老师,好像是姓单,我在门口公告栏里看到的。”
单老师很惊讶,一个多月来,自己都没和这个女人打过招呼,她居然对自己如此了解“今早没课,在学校随便转转。”
“啊,这样子呀,那您慢慢看,有什么地方不了解的,可以问我。”李姐笑道“我在这都快三十年儿了,这片我最熟了。”
“好的,好的,谢谢李姐哈。”单老师起身,准备离去,但他又想再和这个女人聊聊天,又怕耽误别人工作。
“单老师,您也是北方人吧?”李姐又问道。
“对呀,我是黑龙江的,李姐您也是北方人吗?”单老师放下即将要迈开的步子,停下来。
“哎呀,咱两儿是老乡呀!”这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笑了起来,声音也提高了几个分贝。
“你咋来南江工作了呢?”
“随媳妇,在这边安家了。”
“哦,这样子呀。”
……
他们聊了近一个小时,原来,李姐的丈夫以前是在八中教生物的,李姐也是学校的化学老师。后来,两人有了一个儿子,一家人平淡幸福,这样的日子刚过两年,也就是20年前,丈夫一声不吭,将他们母子抛弃了。
没办法,自己一个人带年仅两岁的儿子无法给学生上课,她只能辞职,学校见他们母子可怜,就安排她到学校后勤,这样她就能够有时间带着孩子了。就这样,她靠着这份工作和学校老师们的帮助,孩子从八中毕业,考上了大学,现在已经大三了。
“您丈夫后来没再给您写过信吗?或者,难道他不想知道他儿子怎么样了吗?”单老师带着疑惑问道。
“没有,他就像从这个世界是消失了一样,再也没给过我们母子任何消息。”女人乐观的答到,丝毫看不出任何伤感,也许,这二十年来,有无数人问了这个问题,她已经麻木了,抑或是她已经放下了。
单老师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顿时生出同病相怜之感,伤心之余他陷入了沉思,回想起昨天暴雨时的情形,他总觉得那不是幻觉,尽管没人相信。
“单老师,我得去花市买几盆雏菊,您先慢慢逛,以后需要了解什么的尽管找我,一般我都在学校的。”说完李姐就把工具收拾了一下便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