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梦那一刻的娇羞竟被一旁自始至终都没说话的凌谦看了去，垂下的大氅中那健硕的臂膀微微颤抖着，握拳的大掌松了又紧。一双鹰眼直勾勾盯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心底说不出的憋闷。

“大哥。”

凌谦突觉肩上一沉，瞥了眼搭在自己身上的手，并不言语，只是愣愣瞧着那抹娇小的身影慢慢离去。

明明近在眼前，明明迈开步子就能够追上，明明只要回应就能得到她的温柔，可是......这可笑的血缘啊！

“陪弟弟喝一杯如何？”凌之容终于淡淡开口。他又怎会不知大哥心中的酸楚。

战场上的兵将不谈生死贫富，有的只是对故乡家人的挂念。三年征战，壮士无回，死者安息，生者牵挂。从他在凌谦帐中无意间发现那些堆得小山似的信笺上勾勒的均是幺儿的一颦一笑、那尊一刀刀雕刻的木头娃娃背后依稀镂着的是幺儿的乳名，他就知道...大哥已经陷了进去。

只是可惜，天意弄人......

一杯杯烈酒灌进腹中，凌谦清冷的眸子终于染上氤氲。雪中早已没了凌霜梦的身影，只剩漫天大雪和那清远的叮叮铃声......

那一抹鲜艳的红伞久久驻足老梅树下。男人抬手，修长的指尖微微勾起挂在树梢儿上的铃铛，侧过脸瞧了瞧瘦弱的女孩儿，嘴角漾起好看的弧度：“怎么想着把护花铃系在这儿了？”

凌霜梦手里揣着热乎乎的暖炉，趁着白昭铭一不留神从莹白大氅中钻出，粉嫩的脚踝在细雪的映衬下白得耀眼。羊毛暖鞋一下下踩进雪堆里，好容易伸手够到了铃铛，女孩藏起脸上的失落，却收回藕臂回眸爽朗一笑：“只是想听听这冬日的雪与风是何声音罢了。毕竟，我这草包将军的女儿不儒雅端庄些，可是会被旁人误会呢。”

白昭铭听出女孩意有所指的讽刺，敛下眸子笑得温柔：“看来，凌姑娘还是不肯原谅本王。”

幺儿闻声走近铭王，眼角漾出的湿意早被凛冽寒风吹了个干净，只剩些微泛红的眼眶，她逼迫自己咽下喉间的哽咽：“小女不敢。”

男人抬起氅间臂膀，将眼前这个倔强的小姑娘重又揽入氅中，按住凌霜梦小小的脑袋埋入自己怀里。

“不要逞强啊，在我面前你不用如此委屈自己。”白昭铭抬起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放上怀里小人儿的头顶。感觉到女孩瑟缩了下身子便呆楞住了，男人更加抱紧了些这副孱弱的小身板，深邃的眼眸竟蕴出了泪意。

黑色的折扇静静躺在雪地中，俨然烫着一幅与跟前女子相似的模样......

此时凌霜梦埋在男人胸口不知所措地摩挲着暖炉，又见铭王是想安慰自己也便不好直接将其推开。正思量间，抱着女孩的大掌松了些。

凌霜梦抬起晶亮有神的眸子对上他眼中的一汪深水。

这张熟悉的小脸曾在他思念的多少个日日夜夜中出现，又曾有过多少次因梦中没有她而被惊醒。

年年复始，方知无她，才是噩梦。

白昭铭出神地看着眼前这张脸，长指温柔挑起贴在女孩额头的一缕细发，不知从哪抽出了一根被油纸紧紧包裹的糖葫芦在小姑娘面前晃了晃：“给。”

女孩的眸子盯着糖葫芦一阵惊喜：“给我的？”

“是本王的赔礼，姑娘可愿接受？”白昭铭温润笑着。

凌霜梦接过递上来的小棍，小小咬了口饱满的红山楂，细细的剔透的糖碎还黏在女孩红润的唇角：“陪你来赏雪不是便说了，我并不把它挂在心上？”

白昭铭哈哈一笑：“倒是本王多此一举了，既如此......这糖葫芦？”

“欸欸欸，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堂堂铭王该不会连根糖葫芦都要与我算一笔账吧？”女孩越说越小声，轻声嘟囔着，一副委屈模样。

铭王上前揉揉女孩的头：“自然......”

女孩不敢相信地抬起头，又一脸失望地看看还攥在手心烫山芋般的糖葫芦，一面怪自己贪嘴不留个心眼儿，一面又抱怨铭王竟如此锱铢必较，恨不能扇个自己几巴掌长长记性。

“自然......不会。”见凌霜梦一脸纠结懊恼的小模样，脸上的神情更是要多精彩有多精彩。男人勾唇一笑：“那...我们便算是和解了？”

“我和铭王殿下有什么深仇大恨吗？”女孩一边嚼着嘴里的糖葫芦一边开玩笑道。

白昭铭抬手抚上小姑娘唇瓣，轻轻揉去那嘴角的糖碎，耸肩一笑：“自然没有。”只那眼底的波光逐渐暗淡，深邃得犹如一潭死水。

透过长廊，凌父凌母远远瞧着两人嬉笑打闹。欣慰笑笑：“这两孩子真是一对儿碧人儿。”

凌远洋洋得意地撞了撞慕容氏胳膊：“怎么样夫人？我说的不错吧，这两啊！能成！”

“哼。又权当是你卖力的了，功劳倒是都被你揽了去！”慕容黛嗤笑。“嘘，别说话你且看着。”凌母倏地拽了拽凌父大袖示意他瞧雪地里的那对人儿。

女孩滑嫩的肌肤不难看出正飞快晕开两朵红云，结结巴巴开口：“你...我！那个，我吃过了的。”

白昭铭擦了擦嘴角并不在意：“很甜。”

女孩小脸蛋儿‘腾’地一下通红像极了烂熟的番柿。白昭铭宠溺地摸摸才到他胸前的小脑袋，将女孩背过身去：“走，带我去其他地方瞧瞧吧。”

一柄红油伞，一双俏佳人，行于风雪中，印在红梅下......

凌父凌母瞧着两人俨然已是一幅亲密的模样，便也放心离开了。

......

一双厚重的皮筒靴将不久时两人留在雪地里的足印狠狠踩碎，弯腰拾起埋在雪堆里的黑扇。轻轻滑开，上面秀美的女子面容生生刺痛了他的眼。原来得不到的心痛是这样撕心裂肺，原来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她也是被人爱着疼着的。

他自嘲地勾唇一笑：“终究还是自己怯懦了。”

男人双手紧紧攥住这把黑色折扇似要把它揉碎一般，镂空的扇柄在长满厚茧的大掌中被捏的‘咔咔’作响，那双冷情的眸子盯着铭王与幺儿离去的方向泛起阵阵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