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质走后，凌霜梦服下紫清丸清醒了许多。方才王老头的一席话还萦绕耳畔。他与王质在两年前相识，而后王质潜心研究紫清丸给她服用。但之所以能够与他相识，也正是因为当初自己的心疾，如此一想，若本身并无顽疾，那便是说，她服用晦灵草的时间远比遇到王老头要早，约莫两到三年了。

想到此，凌霜梦拿着茶杯的细手猛地抖了抖，她没记错的话童儿跟在自己身边也有三年了，这样的细节是禁不起推敲的，不得不使凌霜梦重又注意起来。

轩竹堂里慕容黛此时是心急如焚：“老爷，这可怎么办？幺儿隔三岔五地吐血，也不知这身子能熬多久！咱换个大夫看罢！”

“哎，换谁啊！还能换谁啊！你说说这宫里能请到的御医我都请来了，愣是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只那王质还能说出些门道！”凌远用粗粝的大手撑着头，一副颓然的样子。

凌母急得直绞着手里的帕子：“这可如何是好。”

凌远缓缓放下手：“我在宫里寻医的事已经传了出去，幺儿的病怕是已有不少人都知道了。我还没看见幺儿的夫婿，我还没喝幺儿的敬茶......”年迈的父亲不禁淌下泪，他的女儿还年轻啊！莫说嫁娶无望，女儿的病何时能好也是未知数，凌远短短几日便苍老了许多。

一小厮急急忙忙跑进来传口信：“老爷夫人，铭王来了！”

凌远和慕容氏收了满面愁容，诧异地对视了一眼。

“铭王怎么来了？”凌远不禁问。

慕容黛好歹是女人家，到底心细些：“恐怕是来退婚的罢！毕竟幺儿的病...谁愿意呢！”

凌远突然沉默了，是啊！若不是个傻的、没动真心的，谁愿意娶一个病秧子呢！

“罢了罢了，随他去吧，幺儿到底跟在我们身边放心些，这样也好。”大掌挥了挥，命令小厮：“去，把王爷请进来。”

小厮受命而去。

不一会儿，那小厮便领着白昭铭进了屋子。

还是凌远先起身迎拜，想站起时颤颤巍巍抖着腿甚感乏力，最近因凌霜梦的病跑了太多地方求了太多人。他一脸颓然无力道：“王爷今日为何前来凌某心中明了，此事本就没定下便权当是个玩笑话罢！”

“哦？玩笑话？本王可没把凌将军的女儿当成是个玩笑啊，这可怎么办呢？”白昭铭眯起狭长的眸子，冷冷扯了扯嘴角，听得出来他的微怒。

慕容氏见铭王这般便小心翼翼试探着：“那王爷的意思是？”

“本王对凌姑娘一见倾心，非她不娶。”细长的指节轻轻摩挲那柄手中扇，时不时在掌心敲两下。

这下凌远和慕容黛愣了，凌远结结巴巴开口：“王爷没听说小女的病吗，为何？”

“为何？全凭本王中意她，她是本王想要久伴一世的人，病了那便治，就算翻了龙延城的天本王也定会找出法子来！”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是坚定，也是深不见底的算计。

“就算霜儿不能长伴你左右？你也定不负她？”慕容黛何其精明的一个人，她必须仔细确认铭王对幺儿的心意。

“人生在世，谁能比谁活得更长久？本王今生有幸得此一人，便足矣！”白昭铭的眼角被氲红，缓缓流出的声音透着温柔。

凌远已经忍不住泪，喉间哽咽：“小女年纪尚小，但也绝非闯祸惹事之人，今后......还望铭王多多照顾了。”湿咸的泪自布满血丝的眼眶中滑下。

他先前便已听说皇帝对他这个战功赫赫的老将军起了猜忌之心，这念头哪是简简单单说起就起的，不知不觉中他或许挡了朝中人的道也未可知，自己岁数也大了，不争不抢的难免嘴笨些惹恼了谁，依照如今皇帝对他的处处刁难，这凌府早已不比往日，也不知还能撑多久，两个儿子他并不担心，他早早为他们安排好了出路。霜儿不比男儿们，如今又是恶疾缠身，再加之先前三皇子邴辰辞和皇帝的格外关注，他只希望女儿不要被困在那吃人噬骨的皇家牢笼里。他们答应过大哥大嫂，一定要让这个孩子活下去，一定......要保住慕容氏族的血脉！

“王爷，凌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凌远屈下膝盖又要跪他。

白昭铭一把扶住他：“凌老将军说便是，不必多礼。”

“王爷，你们的亲事算是我和她娘跟你定下的，霜儿虽也应下了，我愚笨但她终归是我养了十四年的心头肉，我看得出来，她还是不甚愿意的。若哪一天，她病好了，不愿呆在王府了，王爷......”凌远没敢继续说下去，他知道这样未免太强人所难，既要人家寻医治病，还要把女儿托付给他，结果轻巧的挥挥衣袖对他说若女儿不爱他能否放她走？这样无理的请求连凌远自己都觉得有些说不过去了，遂将脸埋得越来越低。

“本王会放她走。”淡淡的声音从凌远头顶传来。

这下不仅是凌远，慕容氏也怔住了。

“请王爷恕罪，只是我不明白，王爷如此做到底图什么，梦儿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了，我凌府王爷也是知道更是不比往日风光，王爷出钱出力于我们已是大恩，可应下如此无理的要求，王爷？你到底图什么？”慕容黛想不明白，要说铭王要什么样家的姑娘没有，当初虽有意撮合他们两，但也绝没想到进展如此之快，也绝想不到铭王竟对霜儿如此执着。

“钱财乃身外之物，若没了所爱之人，徒留这冰冷的黄金白银又有什么用？”白昭铭修长的指节摸着那柄黑扇，倏地将它滑了开来。

一旁的凌远与慕容氏看得清清楚楚，那扇上画的分明是霜儿！他们偷偷瞄了眼白昭铭，他那双眸子看向折扇时温柔得好似能马上溺出水来。

白昭铭似是感受到了那两道视线，马上将折扇收起，嘴边还挂着温吞的笑意：“将军能否，带我去见见凌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