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望瑶是怎么跑大漠去的，这事说起来，还得回溯到六年前。

六年前

一条流放边塞的路究竟埋了多少的尸骨不得而知。

小卯拖着沉重的脚镣，脚踝已经磨出了血，摇摇欲坠的她已经不知道走了多久，又多久没有休息，眼里已经没有生的希望，只盼着能早点解脱。就在她快控制不住倒下的时候，突然，押解官命令停下，所有人得以休息。

不一会儿，押解官点头哈腰的对着一个少年说道些什么，少年步履缓慢，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些犯人，渐渐走到小卯前，停下脚步，打量了一遍，押解官赶忙报上小卯生平：“小将军，前户部尚书尉利贪污渎职，九族流放，此女在九族之内。”

小将军听后，微点了一下头示意押解官，押解官在名册做上标记，随着小将军走远。

两个时辰后，小卯被带到了一营帐内，默默的跪着。不一会儿，进来了几人，为首的就是那位小将军，约莫十二三。坐定后，他身旁的副官对她着开口：“接下来，我的问话，你必须老实回答，这关乎你的性命，可清楚？”

小卯点了点头。

“回答我！”

“清……清楚”

“姓名？”

“小卯。”

“年龄”

“十岁”

“识字否？”

“识得一些”

“外边犯人中可有亲人？”

“没有。”

“将军问完话了。”

示意后，小将军开口吩咐副官：“去，打盆热水来，还有毛巾。”童音未脱全，却有着年龄之外的沉稳，缓缓走到小卯的面前而后蹲下，伸手整理整理了小卯的头发，小卯不可思议的看着对方，有些害怕躲了躲。

见其反应，小将军带着安慰的语气说道：“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为了减轻小卯的防备，小将军决定和她聊聊家常。

“你的名字很奇特，有什么缘由吗？”

“回将军，小卯是四小娘兔年某天卯时生的，家中女娃排第四，阿爹说不是男娃不给姓，图方便就叫小卯了。”

听到她的回答，小将军觉得还挺有趣：“我叫卫舒朗，小卯，这个名字还挺贴切的，你还真像个兔子。”红红眼眶里的防备渐渐减少。

卫舒朗的话起了作用，为小卯擦拭脸上的脏污，能感觉到她的身体不再颤抖。于是接着说道：“小卯这一路害怕吗？”

“已经不害怕了。”稚嫩的声音中有些沙哑，听得出受了不少的苦。

“那怕死吗？”

小卯很认真的思考了一阵，回答道：“怕，也不怕。”

“哦？怎么说？”这样的回答，倒让卫舒朗好奇。

“路上死人见多了，不怕死了。”小卯脸上透出了回忆的痛苦，“现在，有些。”说完睁着大眼睛看着卫舒朗。

卫舒朗微微想了想，道：“因为现在有了希望？”

“我不知道，小哥哥对我好，从没有人对我好，这样很开心！”

“我对你好？”举了举手中的毛巾，“就这样？”

小卯点点头。

看着天真的小卯，卫舒朗有些不忍心，可形势不容他心软。于是接着说：“可是，我需要你去做一件可能会死的事，你还会觉得我好吗？”

小卯想了很久，没有回答。卫舒朗没有催促她回答，只是默默的给她擦拭脸上手上的脏污。

小卯看着卫舒朗的脸，眼前的这位好看的小哥哥认真对待她样子，好像把自己当做易碎的人偶，仔仔细细，轻轻柔柔的。她从来没有这样被对待过，因为自己是女孩，得不到爹爹的宠爱，所以小娘也不喜她，哥哥姐姐们都不亲厚。

在流放路上，亲人相继死去，她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原以为就会这样死去，小哥哥救了她，原来这世界还有这样暖暖的感觉，他是一束阳光，照进了她这个小泥潭，想想，这条命也就是小哥哥给的，那用这条命报答这份温暖，也不亏，没白来世上走一遭。

看着大致干净了些，卫舒朗便起身，刚转身，衣角被小卯拉住了，回眸对上眼，那如同烟花一瞬的光亮投进了卫舒朗的瞳仁里，只听细细的带着坚定的声音响起：“是好的，命是哥哥的捡的，哥哥怎样都是好的。”

这样的话让卫舒朗些微动容，而后吩咐手下带小卯去休息。

几日后，小卯坐在马车上，卫舒朗嘱咐道：“答应我两件事，第一件事保护好六皇子，第二件事，你一定要活着！”

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卫舒朗眉头紧锁。身边的护卫见此情形说道：“小将军，别为她难过，这是她的选择。”

卫舒朗一听，轻轻一哼：“难过？这一点小事，就难过，那我能打仗吗？”

“属下看这几天小将军对这个女娃颇为上心，还以为……”

“以为我心疼她，有感情?我年纪虽然不大，已不是孩童那般心智了。形势不容其他。知道我为何选她？”

“属下想来，没有受过苦的孩童，去往西凉也是无用。”护卫回答。

小卯此行是前往西凉国照顾质押在那里的大易六皇子，六皇子高卿桓身边的人死的死，跑得跑。六皇子高卿桓的处境便岌岌可危，派往西凉国照顾高卿桓的成年人都无法生还，如今只能派小孩童前往。安排年仅十三的卫舒朗在前线，也是为了麻痹西凉，造成大易依然没有防备的假象。

“没错，只有在人最绝望的时候，给她一个绳索，她才会抓牢。我对她好，是为了增强她想活的信念，有了信念，六皇子才有救。”

“属下有一事不明，皇上似乎不在意六皇子，小将军这样做，会不会引得皇上不满。”

为什么一定要救六皇子，这不是皇上的命令，是他舅父卫庆铎的命令，因为那是他姑姑废后卫灵芝的唯一骨血。

当年，身为前朝元老的相国卫尚辅佐新帝，却引得新帝猜忌，新帝找不到能制裁卫尚的借口，后有人告发，卫皇后在嫁入潜邸前曾与西凉的皇子有过指腹之亲，后来西凉与大易交恶，亲事做罢。而指腹皇子成了西凉的监国宰执，于是借由旧事，责难卫尚，卫尚为证其清白，卫家全族弃文从武。

没有做战经验，卫尚与两个儿子命丧与战场，而卫后随即被废，后来卫尚的小儿子卫庆铎凭借不惧生死的强硬作风，才使得战局风向改变，但依然难抵西凉大军，大易不得不言和，将废卫后唯一的子嗣六皇子高卿桓送作西凉质子，废后伤心过度郁郁而终。

现在，大易与西凉的关系再次紧张，六皇子安危难测，卫庆铎命令卫舒朗这次一定要将六皇子安全的接回大易。

“有些事，不要问太细。”说道这里，卫舒朗周身气势都冷硬起来。

不知卫舒朗因何生怒，护卫只好闭嘴，眼前比自己小但城府难测的少年，心中居然有些畏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