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浑浑噩噩又过了半个月,荣芷自觉心已经死了,自然也就不会痛了,原来心如止水的水,是血水,是泪水。
这些日子,没等到她哥哥的棺椁和褒奖,朝中却开始出现一种声音,说是朝廷宣战后,主帅沈毅未谋而动,三皇子贪功而行军冒进,为了自己攒军功导致大军溃败。
又说这次西部大军败的蹊跷,以前三皇子没到的时候节节胜利,他来了才出现史无前例的败局,不是灾星就是内奸。这样的传言看似有理实则生拉硬拽,结合迷信,玄之又玄,对没什么文化的平民百姓也最有杀伤力,百姓们都愿意相信并传播这种声音,这些谬论被有心人传播起源于市井,在官家和宫中也慢慢蔓延。
于是星官被有心人撺掇杜撰,从星象上做文章,说沈毅大将军五十岁以前是福星,今年刚好过了五十,命犯孤煞又说三皇子冲西北而犯帝星,是王者之恶,林林总总。
荣芷听了顿觉不好,她父皇本就多疑,这些年又笃信这些星象命理学,这次战事不利,让他颇为烦闷,此言一出还不正好给他找一个宣泄口。
果然,朝堂之上有迂腐陈旧的御史开始凭星官的杜撰而参奏,正嘉帝龙庭大怒,在当日的早朝便斥责了沈毅,说他用兵失误,害国害民!又斥责了荣诩,说他纸上谈兵,祸害军机,贬为庶人,不允许他入皇陵。
若是心中清明的人听到这样的传闻觉得是无稽之谈,万万想不到她父皇听信了也罢,还要找借口严惩战死沙场的烈士,这场战役的计划经兵部转呈皇帝审批,怎么失败了就成了臣子的不是了!?
荣芷只觉荒谬无比,他父皇一道道军令催往边关,宣战的旨意也是他亲自下的,如今仗打败了,人牺牲了,倒成了替罪羊了。
一个皇帝不敢担当错误,直面损失,还对身故的英雄们采用这种申斥,这岂止是不公平,简直就是昏庸无道!!
更何况,这场战役败得这么蹊跷,难道他就一点都看不出来?!
不拨乱反正,找出毒瘤,今后西北的国防将一泻千里。
荣芷在这一刻对她这个一国之君的父亲失望到了极致,将士们浴血奋战,被后方的捅刀子,他不查明真相,反而怪罪有功之臣!沈大将军何其冤屈,她哥哥何其冤屈,三军将士们何其冤屈!!
平常人把皇上当作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在荣芷这里,昏聩就是昏聩。她今时今日翅羽尽折,低到了尘埃,可她偏偏就瞧不上自己的这个父亲。
失望之下到了底,她却是再也不愿去上书房求见,只是她哥哥的遗体该怎么办,哥哥和三军将士们的名声该怎么办?!荣芷只能指望朝中有识之士能仗义执言。
果然,她二舅舅公孙懋匆匆料理完公孙家的丧事,顾不上丁忧,急忙赶回朝中。
第二日后的朝堂之上,宰相张盛林、她二舅舅公孙懋、太傅尤文许还有朝中清流二十余人联名上疏,甚至十来名已经致仕老臣不停上疏,称沈大将军忠义,三皇子精忠报国,战死沙场,应该嘉奖他们,恢复名誉,并提出沈大将军和三皇子应该得到应有的谥号,国礼厚葬。
这些上疏实在写得真情实感,情理兼备,朝中清流深以为然。不过,正嘉帝听了却越来越来气,心中恼怒气闷,朝堂上暂时按下不表,实则已经是忍无可忍,听说回还砸了一个杯子,又摔了多份奏折。
朝堂上正在观望之时,西戎的使团到了北都城。西戎之前经过北松战役,损伤也很严重,这次黑水战役西戎虽然胜了,沈毅将军率部负隅顽抗,杀敌近万,沈宪和梅林卓带兵救援的时候又灭了西戎过万兵力。
阿萨奇是个精明的人,北乾递过来杆子,他顺着杆子往上爬,果断的同意北乾谈和,并派出了使团出使北乾。
北乾这方以新任户部尚书尚业敏为和谈大使,礼部主事江直流做副使,户部掌管国库钱粮且尚业敏精通算数,本是很好的人选,可尚业敏背后是淑妃和二皇子,对于谈判的结果就不好预测了。
经过一天的谈判以后尚业敏和江直流前往上书房向正嘉帝回禀他与西戎谈判的情况。
“陛下,西戎原来的条件是要求大乾割让肃州、瓜州等八个城池,赔款四百万两白银,还有设立通市这三者作为停战的条件。经过微臣和江大人努力斡旋,现在西戎的条件是要求我国割让五个城池,赔款二百万两白银,互相通市。”尚业敏禀告道。
正嘉帝打量着他,又看看江直流,足有一刻钟不说话,让这二位大臣都有点犯怵了,他终于出言:“尚业敏,江直流,你们二人带人去谈了一天,就谈判成这个结果?!你们还好意思来复命!?”
尚业敏和江直流连忙跪下:“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尚业敏面有难色地说道:“陛下,其实,西戎还提出一个要求,臣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正嘉帝说道:“但说无妨。”
尚业敏略迟疑了一下禀告道:“臣虽然谈判不是很得力,却也探出了西戎王的真实目的”
“哦,什么目的?”正嘉帝颇有兴趣问道。
“陛下,他们的王,意在二公主啊!”尚业敏说完,大胆地拿眼睛往正嘉帝看去。
“怎么回事?”
正嘉帝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这关他默默无闻的二女儿什么事。
“陛下,他们的使臣提出,若是二公主愿意和亲,赔款二百万两白银,可减为一百万两,其他条件他没说,臣因为没得到您的旨意,也就没好继续往下谈。”
正嘉帝略一思忖,盘算了一番,吩咐道:“城池不可超过三座,白银不可过五十万两,二公主的事情朕要再思量一下。”
尚业敏连忙说:“臣明白了,臣领旨。”他恭敬地退出了上书房,江直流跟着他亦步亦趋也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