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幕瞳孔中的下雨天(5) 暴露(1 / 1)地鼠黑桑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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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调查询问终于结束了。

午饭的餐刀和盘子已经被收走了,但没来得及仔细打扫,甚至能看到汤汁斑点继续在木桌的花纹的缝隙中扩撒。空气中浮动着一股被污染的小苏打水和醋混合的味道。因为只能在这样的环境中用茶,不时能听到周围女生们的抱怨声。

我凝视着我的茶杯,摇晃的水面倒映出燕麦饼在牙齿间碎裂的景象,浸泡在红茶里的人影扭动着

——拥有着一头诡异的墨蓝色长发的女生,仅剩的一只左眼因为感染而虹膜发红,就像患了什么传染病一样。

(“其实现在自己这个样子,照镜子也没什么,反正都已经习惯了。”)

如果外貌可以反映内在,甚至因此还会决定了每个人的未来的话。那么在那我的内心深处,也一定住着一个如此丑陋的女孩吧。

我将茶一口气灌进嗓子,把餐盘递了出去。没有尝到味道,只感觉粉笔,石墨之类古怪的东西塞满了胃。

唯一令我难过的是,远在早年的时候,没有人告诉我这点,没有人提醒我。而且就连我自己都没有发觉到。

其他人马上喝完了茶。被打乱的时间开始回到了常轨,女孩们纷纷走出餐厅,开始准备接下来的备课。

我跟在队列后面,排队到水盆洗手照镜,理衣袖,排队、左转,排队、右转.......然后走出餐厅。由学生组成的沙龙如同携卷着成百尘埃的溪流,以餐厅为起点,从其他高大建筑彼此夹击而形成的狭长小路冲出,再自主流开始,慢慢分支,直到各自分流到不同的方向。

由于早午的时间已经被占用了,枯燥乏味的几何开根的课程被替换掉了,但还是逃不掉拉丁文的词格变化等令人讨厌的语言课,再加上之后要迎接必须要站着背诵《圣经》的晚课,不少和我们擦身而过的高年级女孩都看上去愁眉苦脸。

(“安心,安心。什么都不会发生的。从现在下的午三点开始,忙碌的学习时间将一直持续到晚上八点,最后晚点之后祷告,九点休息。日常的一天就会这么结束,然后平安的度过。不是么?”)

我安慰着自己,跟随着同一班的女生,来到新开放的练习室。我选了一个比较靠后的位置,等待着在我选的座位上坐着的一个低头、奋笔疾书的低年级女生,她来自上一节课堂,还没来得及离开,正在利用最后剩余的几分钟,把那数量多得惊人,毫无希望的几行字胡乱地赶完。

“女孩们。快点入座了。我们的语言课还开始不开始了?”

黛博拉小姐气急败坏地敲打着桌子,扇股折断的声音把低年级女生吓得丢掉了笔,匆匆忙忙的走出教室,本节课的女生们也全部被轰进了教室。黛博拉小姐的严厉远近闻名,她宁肯用听写纸扇学生的嘴巴子,也不允许她们错掉任何一个单词。

“亲爱的,你在这里呀。我可以和你坐在一起么。”

米兰绕到我的面前,滴溜溜的眼睛转动着望着我,“你知道我喜欢喜欢死缠烂打,如果你拒绝。我可会在这里不停打转的。”

“哦,好吧。”

我简单的点了下头,继续注视着窗外,那里有很多只灰背麻雀停在教室外面的铁铸窗户上,彼此竖着展示尾巴上的花纹,眼睛小得像针尖,又黑得像是火炉里拿出来的麸炭。

“撒拉,你来迟了。后面有一个空位了,你坐那边吧。”

是黛博拉小姐的声音。

“我想坐在别处。”

“随便了,给你十秒钟。如果你看教室里还有其它空余地方话。”

撒拉走进我们,挡住了我的视线。她近乎于仇恨地凝视着我,好像仅仅是因为黛博拉小姐把我的名字和自己相提并论,就足以燃起她的愤怒了。撒拉吸气,呼气,像是在拼命忍耐似的,最后妥协的坐在了我右边。

“我们几个真有缘分啊。”我左边的米兰对我笑道,呲出小虎牙,一双猫一样的绿眼睛闪闪发光。

撒拉闷声翻书,一串念珠从她的口袋中露出来,上面还连带着一个带着圣母画像的小金属片,这两样看上去陈旧,但是被随身带在身上,又经常擦拭的缘故,非常漂亮。

我注视着安娜,放开握得紧紧的拳头。

莫德家族。

拥有着纯正的贵族血统、以及祖先功勋的历史的莫德家族,曾经诞生过头衔数不胜数,伯爵,侯爵,省的领主,大总督。

在未来,突然有那么一天,警察们在这个家族没落的女继承人的房间里发现批量的倾向天主教的装饰物,以及致死性毒药,他们会怎么想呢。警察们喜欢合理的推理。喜欢解释,就像找不到路的时候,总喜欢用油漆刷出一些弯弯曲曲的痕迹。

撒拉是自由的。她可以和随便一个什么人待在一起,就可以让她把她利用与生俱来的强大分析能力,将知道的事情全部抖落出来,讲给我听,给警察听,还有更多更多的人。但是,那时的人们便开始怀疑她之前就已经过于准确的预言了犯罪过程的一切,她将孤立无援,像挤牛奶的女工一样脆弱。

那么,思路正确。我也是时候思考起下一步的计划了。

“话说,为什么你会和撒拉打起来。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矛盾了,告诉我想知道的事情呗。”

米兰靠近我的耳朵极小声的说道,眼底写满了探究的贪婪,刚才的温柔笑意荡然无存。就像是某种围绕着腐肉转圈的小秃鹫。

“谁知道呢...不过你别总是想方设法的找到别人的短处揭发,它并不怎么好玩。米兰,我在担心你,说这些也是为你好。”

“可是为什么呢。撒拉总是做对大家很过分的事。其实我也知道,女学生们根本没有机会去认识作案的人。但是你不觉得吗,撒拉就像平常人们对心中有鬼的人态度一样.....喂,不要无视我呀...安娜?”

我拿出书本,没有理她。米拉耸耸肩,快速默记着可能会被叫起来背诵的东西。也不再看我。

在维尔巴特学校里,富商家庭的女孩和贵族家庭女孩总是无法和睦相处的。

作为后来者,在最初维尔巴特对外扩招生源的时候,富商家庭的女孩大都只能以转校生的身份来到这里,她们带着家庭浓重的期待,身着校服,有的身后甚至还跟着端书桌的小校工,却只能坐在坐在门背后,老师们也不会太在意,就像是不受交托而忘记在那里。而贵族家庭的同龄人也似乎都有着敏锐的嗅觉,第一眼就能准确地判定出来,哪些女生是硬生生地安排进来的。

这么看的话,如果想要加害撒拉·温莎的话,米兰的协助可能是一大便利,只是我得特别小心才行。

米兰仇恨撒拉·莫德,当然也会包括家庭重组,虽然是遗孀的独子,却倚靠富商的施舍而活的‘我’——安娜·温莎。

“好了,女孩们,关于莎士比亚古英语的各类词汇查询先提交到这里。我们有七分钟,大家来互相讨论一下,关于这个歌剧的翻译。安娜,你先给大家做个示例吧。”

黛博拉小姐皱着眉,大概饱受慢性头痛的困扰,头发紧紧地裹在高领子里。

“是的,小姐。”

我站了起来,模仿着授课时的评价的语气,不经脑子地背诵着,这功课对我不难。我有这种天赋。只要话题合适,就会很健谈。就像我知道该如何激怒人,以及情绪跟着我走那样。当种种言语在脑海中重叠,就会以特定的序列浮现出生动的画面。

“好了,安娜。你再把接下来的场景用法语翻译一遍。”

门外传来说话的声音。

越来越近。

我愣愣的看着窗外。

两个人并排走来,那是贝尔和....威弗列德警官。这个组合可真罕见,他们踱步而来,就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那样。

“我说,安娜?你听不到我说的吗?”

黛博拉小姐不耐烦的声音。米兰在暗中劲扯我的裙子。

“安娜?她是个好孩子了!警官,我们学校这么多年的成绩记录可以证明,你要相信。我很抱歉刚才你在餐厅的时候您没有认出她。我想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吧....”

“哦,可能会吧。去年从北非的派遣结束,我才被调回来的任职的。我最后见到小安娜时候,她还是七岁呢,就算...经历了这么可怕的事故也好。就算现在只有一只眼睛,也不管长到多少岁,我也会会认得她的,我没有自己的孩子,熟悉她就像熟悉我自己的女儿一样。你知道吗,她有一颗泪痣,有着标准的温莎家族的容貌。你不知道那时候......”

“自己的叔叔过来,安娜也会很高兴吧。不过您今天不是还要前往总部一趟吗,也可以等到第二天。都不着急的。”

“是啊,在临别之前特意过来一趟,也得到了校长的许可。还是说,你要阻止我吗?”

“??阻止?我?为什么。好吧。我刚刚向高特小姐要了学生的课程,前面就应该是她的教室了。”

受到惊扰的灰背麻雀扇着翅膀飞走了。

我举起了手,另一只盖住额头前侧。

“奥黛那小姐。我的身体很不舒服,隔壁、肚子、胳膊很疼,现在就要出去。还有头疼。”

“怎么了,给我坐回去!停止你的乱跑,说什么瞎话!”

“可是小姐。我真的很疼,现在就要离开。”

我弓着腰穿过整间教室,设法推开门。因为过于紧张,整个人都像坐在失控的旋转木马之上,令人头晕目眩,分不清上下南北。那门看上去非常模糊摇晃,分裂成许多,又折合成一个。

门外交谈的声音更大了。

不对,不是这扇。

我绊倒了一张椅子,又挣扎的去摸索门的门栓。

“安娜.....!”

黛博拉小姐抓住我的胳膊,但被我立马合上的门板拍到了脸。我看见她负痛似的蹲下来身子。所有的女生原地坐着,不可思议又极其呆滞的看着我。

还有米兰,撒拉。

“这个教室有安娜·温莎吧。”

“啊,是的。从那个方向,就不到二十秒,突然间就出去了....根本不知道到底怎么了,你们可以从那扇门出去大概能找到她....”

两道的枫树被砍掉了,频繁的霜冻使得花坛一片死寂,拔高的建筑和缩水的空地之中,我奔跑着,还摔了一跤,随后穿插过几座建筑,紧贴着墙大口喘息。

(“在这里应该不会发现了吧...”)

“她去哪里了。”

“刚才还在这里的。”

后面的几个人的脚步接踵而至,听上去粗重、鲁莽,完全不像是探望人应有的样子。

户外的风非常寒冷,我举起颤抖的一只手,身体砸到地表的时候把指甲擦开了口子,从那里沿着缝隙沁出鲜血,泥土钻进去,探寻着里面隐秘的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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