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幕瞳孔中的下雨天(7) 童话书(1 / 1)地鼠黑桑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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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切了一小块漆棒,放在小汤匙里,再用一张燃烧的纸卷在底部加热,鲜红色的融蜡一滴滴的落在信封的侧封口处。

融蜡稍微变干之后,我双手举起密封完好的信封,就着窗外的光线检查起来。随着双臂的动作,被搅动的尘埃在我的四周、在陈腐的空气中慵懒地漂浮,它们没有重量,太过疲惫,因而迟迟不肯落下。

“真漂亮啊......”

犹如鲜花盛开的,火红的火漆被固定在矩形白方块的中央,在它背后的是同样火红的黄昏。阳光穿透我手上的信封,让它发亮。窗外极小的一行野鸭远飞,消失进视野中的信封边缘,仿佛在预示明天的好天气。

“嘎嘎.....嘎嘎....”

斜斜的阳光翻锁着地上每一个细节,在我的身后投下拉长的影子。

(“对了.....这个贮藏室有一把猪鬃梳,加上怀表,只有两样可以典当的东西。干面包也不是很多,得再找到一些其他的东西.....比如几本书。”)

之后,为了不被别人发现的快速到达目的地的话,我大可待在三等仓像包裹一样的和大家挤在一起。但是一旦独处,就必须有确保有能力给自己贮存活下来的必备品,并且为了不轻易被别人抢走,要准备的还有很多。

我把写字桌下面的柜子门整个拉开,身子鼹鼠一样地钻在里面,这里面有很多书,这些书的种类很杂,来源也并不清楚,我过去只草草搜刮过一回,大部分卖不到几个钱的就摞在桌面上当照明用的柴火。

“哦哦,看来这回运气还不错。”

我将它们一本本从深处掏出来,拿出两本精装乐谱,锁线装订,书芯很牢固,裂纹硬皮的封面摸上去也很高档,可惜里面的贴金早已经被人用小刀将一层刮下来了。我继续翻找,期待能有什么古希腊神址、查理曼家谱图,或者神学奥义的书,或者可以典当到好几个先令的首印本的出现。

“‘命运女神纺出金色的丝线横跨天际,大群的精灵追随着燃烧的的车轮将被带向更加遥远的地方,透明的翅膀折射出绛紫色的微光,诸神的世界里,阿波罗的马匹踏着五色彩云正在飞速远离......’这不是我读低年级第二年的时候第一回用法语的翻译作业么.......天,这几本也是,我还以为都丢掉了呢。”

我将记载着黑历史的几个练习本丢到身后,四年前,对于在同龄女孩中连正统的英文书信都写不好的我来说,翻译作业简直是天大的头疼。说实话,我其实很厌烦把这种日常不怎么用得到的语言设置成必修课。而且我学习一门外语,只为了站在贵族子女的行列,装作是她们之间的一员罢了。

毕竟以后也不太有机会去接触它,就让它和其它书永远的留在这里发酵吧。

我拆开另一本书的包装,这是一本欧里几何原理,用油皮纸包裹得严实,说明前一个主人还算是爱惜过它。书的整体品相还不错,可惜书右下边角有很严重的一些泛黄发卷了。

越往下翻,就只剩一些被虫蛀的残缺不全的书了,甚至还有一些低俗的诗歌集,就在我将垃圾堆一样的纸堆挪到了地上,准备放弃的时候,从书堆的最下面隐约闪现着白光。

“?..”

光线太暗,根本不怎么能看清楚是什么。但摸着像是很大的硬块。我尝试把它拽出来一点,但它像是被固定在柜底那样,完全拿不出来,我趴下来,用匕首薄的一端插进去,割着撬出来一大角,原来这个大硬块的底部粘着很多滴蜡,融化又凝固的白蜡烛在柜底汇集了拇指厚的那么一层,将它牢牢的抓住。

“这真的是,书吗。怎么连一个书名都没有,连书脊都是光秃秃的。”

整本书是用相间的绒毛软皮革包装的,深蓝为底色,柠檬黄聚中。封面只有一个记号那样明显的凹陷,是字母A,但不知道为什么,字母的底端张开的两端明显收窄,看上倒更像一个小型的三角。

我检查着这本书,它非常沉重,也极其厚,要整个手掌托着。像是很高档的铜版纸印刷的,但由于厚度的原因,甚至无法合起来,只能以摊开的姿势被其他书压着,看上去很像两个对半拼在一起的词典。

“....‘路易斯·卡罗尔......《爱丽丝梦游仙境》’吧。我能识别出来。维多利亚女王喜欢而推行于世的新书。宿舍里不少女生都很喜欢看,算是一本畅销书,讲的是童话,还是什么来着。反正能兑换到钱就好了。”

整本书完全是由插画组成的,里面没有一点注释,就连单词都没有。插画都是些许多断开、模糊的黑白线条,涂黑和留白的区域也像有很多杂质混入其中,显得非常粗糙。但难以否认,里面的图画都很生动,所有的人物和动物的头和手都备好画的很大,表情四周画满皱纹,以达到某种夸张的效果:

第一页,草地上,一个长发的小女孩和一个年轻女性在小河边读书。

第二页,只剩小女孩一个人趴在河边睡觉,此时穿着衣服的兔子带着怀表,吹着号角路过这里。

第三页,小女孩吃惊的睁开眼睛。

第四页,她追着兔子。

第五页,她继续追着兔子,一望无际的平原上一个大洞。

第六页,她坠落了下来,四周井壁排满了碗橱和书架。

第七页,她来到大厅,那里有一扇小得钻不过去的门。她走向桌子,那里有一个“喝我”字样的瓶子。

.....如果自己还是很小的时候,在还相信童话的那些岁月里,肯定会很想一页页翻完吧。

我叹了一口气,把它和欧里几何放在了一起,压在还没装完的厚布上。其他凌乱的所有书都堆在结满蜘蛛网的桌子旁,信封压在下面。

“有谁!——”

我转身大喊,感觉有人在动。没有人回答,在我头顶的某个地方有什么嘎吱了一下,然后跳到了我的背后,让这个几乎完全静止的房子有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变化。

“......出来!我已经发现你了,快点!”

我紧握着自己的手,拍了下自己的肩膀,好像在确认它们都是真实的。突然间,我脚边的这本厚书哗啦啦的翻开,顺着翻完,又逆着翻了一遍,在本不应该有一点风的房间里,显得越发诡异。

我战战兢兢的向那本书走了过去,结果,在它不远处发现了制造这起灵异事件的元凶

——一个新挖的老鼠洞。因为正好位于房间安有窗户一侧的墙角,洞口成为了一个对流空气的隐形通风口,沉淀的污水也从里面流淌出来,污染了一片地面。

半是无奈的长呼了一口气。我一定是疯了。

我放松下来,眼睛便不由自主的跟随起书的翻动,那些一闪而过的画面仿佛暂时滞留在空气中:

“兔子,老鼠和戴帽子的人坐在树下在开茶会,面前摆满茶杯。”

斑点蘑菇上坐着一条毛虫,它最前面的三对足戴着手套,紧握住长长的烟管。”

树杈间一张悬浮的嘴巴,满是尖牙齿,不明生物于虚空中将尾巴缠在树枝上。”

一个华丽的大头女人举着火烈鸟当做曲球棍,击打刺猬球,扑克牌形状的士兵弯曲着身体形成拱门,引导刺猬球滚向正确的方向。”

两眼古突的青蛙仆从和鱼脸仆从。”

......”

最后,仿佛是在回应一般,书安静了下来,就像张开一对优美翅膀的天鹅,优雅的休憩着。纸张表面的蜡层在夕阳的反光下,发出松脂一样细腻的色泽。

我拿起沉得不可思议的书。底部的书页浸透了肮脏的水,仿佛在哭泣一般:

这是一个非常逼真的金发少女,躺在装满瑰的棺材中,正对着我,围绕着她的红色玫瑰就像信件的火漆那样通红无比。

那种感觉又来了。

像是高剂量的药物的副作用,我看到周围的景色扭曲成怪异的线条和斑点,直射的阳光裂成很多交错的分岔,变成蜷曲的青铜拉丝和黄金。我摸索着大约靠近窗户的位置,站了起来,幻象又立马消失了。

“......”

抬眼是被生锈的窗棂割裂开来的黄昏,这景色连带着这座学校我都已经快看了一万遍。窗台还被我还放了一块粗磨石。我的刀不是一体式的,一年前我有一阵子很想要做出来一模一样的另一把,但它比自制蜡棒难多了,我总是找不到相应的材料。

回到现实的滋味真不好受。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或许是因为紧张、无聊,我发着呆,用呵出的雾气,手也不听使唤的在玻璃上写画出我的名字:

“艾莉丝.拉薇尼娅”。(Iliia)

以及,另一个全然陌生的名字,我不知道为何去写,但就像随便乱画出来,不知所终的名字

——“爱丽丝·里德尔”

(Alice=Riddle)

(“??这是..在哪本书上读的?我到底在做什么.....好吧,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总之,该处理一下书上的污渍,不然买不到好价钱了。”)

最后的光线映照亮窗户,同样也清楚地显现出自己的脸:

卷曲的深蓝色刘海,直筒裙。右边的半个脸被烧融一般,犹如一幅被熔岩永久改变的颜色,冷却之后面目全非。仅剩皱缩的眼睑皮囊,深深凹陷进去,组织皱缩成相互叠加的疤痕,彼此撕裂,构成一个怪异的符号,从这里延伸上去,就是小而狭窄的青色眼白。

我转了转头,成像做了同样的动作。我企图从中辨别出一丝焦虑或者感伤,但成像里空洞的视线没有热也没有冷,既无恐惧也无希望。

那又似乎是苏。苏躺在我的膝盖上,扯烂的嘴角如同大笑一般,小小的火焰簇在她的头发里爬行,从缝合的十分缜密的后领,最终掉在我那有些显旧的、布兜插着剪刀和廉价针线,绳索,匕首的衣裙上。

“夕阳已尽。再过三个小时,就是晚祷的时间,我得再点名的时候露个脸。这样就能争取一个晚上,加上明天下午一点的第一节。”

我对自己说道,就像一个老师在训斥自己不够听话的懒散学生。将早已熄灭的火盆端到了脚边,看着被余热烘烤着,写出来的字和名字,连同着玻璃窗上的雾气一同消融。

“我不是个失踪者——我是吗?至少现在还不算是,教室和宿舍那边是分开的,主管集体宿舍的麦莉小姐会清点人数,以确保每个人到场。如果我在那里恰好碰到了米兰或者其他语言课的同学,就可以询问那节课之后发生的事,比如高特和伊丽莎白校长什么时候让我去办公室什么的,这对逃跑时间来说非常很重要。因为我会因今天的逃课而受到处分,但得确认它是按照惯例第二天才进行的。”

如果不是修道院的解散,麦莉小姐一定会成为一个合格的修女,除了职责内的份额,她对一切不怎么关心,就像在其他人不需要她的时候也能毫无怨言地淡出视线那样,真是完美的目标。此外,她和撒拉是超越年龄鸿沟的亲密好友,也同样是学生宿舍检查的固定人,所以,就算是出于无意,她会替我完成想要做的事情的。

发暗的天空看上去非常浑浊,就像茶杯里浮沫那样的水搅拌那样,墨色的云如同被撕裂的布匹,追逐寻找着最后的阳光。

房间暗得很暗了,暗的让人眼痛。随着最后一抹亮光的消失,接踵而来的睡意潮水一般的蔓涌上来。

看着自己最后被拉长的影子,那如同被囚禁一般,有着长长的、老人般佝偻的腰背。我咬自己的手指,在混合的唾液中品味着其中的味道,这味道是被咬啮的头发,是肮脏。

我蜷缩起来,合上眼睛,隐约听见雨滴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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