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星期天的下午三点,我都会在这个十几步远的树林里等待她的到来。我是聪明的兔子,当然可以通过各种手段观察得到她想要什么的..........结果简直让人伤心,她不喜欢她的生活,以及所接触的一切。但还不得不忍受这一切。”
白兔子将肉垫的爪子抵住最近的树枝,直直的面向我说道。眼神非常专注。剔透的瞳孔正中,虹膜淤积着浓浓的猩色。
“你知道吗,你这个什么都不是的祭品,给我好好的、认真的听着。她总是很想和她的姐姐待在一块,但却经常不快乐。我一直认为,将她带走的一系列决定都是正确的,因为只有不可思议之国是她能找到幸福的地方,现在也是。我看到她很开心,交到了很多很多朋友,却还是总是想回去。”
“她又是谁?你为什么要关注她呢?——你觉得我会在意这些问题?”我歪着头问道。
“她和你的关系又关我什么事,你是祭品好吗。马上煮了你哦。”
“请不要这样随便称呼她的名字!,她和你们这些自生自灭无人记忆的家伙不同,她是爱丽丝,是唯一、特别的。她和你,和其他人不一样,非常、非常的珍惜我,而我也因此同样的爱着她。不许这么称呼!”
侏儒大小的兔子愤愤的答道,隔着画布退了一步,但由于我是蹲着的,它粉色的鼻尖离得我很近。
“爱丽丝?哦哦,原来如此。我没读过那本书,但是知道里面的大概剧情。如果你真的是《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人物的话...但是,你不是早就失去她了么,如果你读过这本书,就会知道七岁的主人公爱丽丝最后返回了现实世界,她在我们这里长大,成为了一个大人。”
我蹲得更低了,认真的、坏心眼的说道。我看见兔子长长的影子延伸到画框上,就像折断的铅笔,然后继续在草地上延伸,交融进我的影子之中。
“所以呢。以后的你也不会见到她的。因为她长大了,不再相信童话。”
“闭嘴!!!你吵死了!”
兔子大吼,跳向油画的景物深处。此时两个女性的身影已经完全淡去了。
画框改变了形状,它不再是服帖的镶嵌在草地里,而变成了生长出来的两棵枝干交接在一起的连理树。油画的景物照旧,开始变得细腻、真实,而不是平面的一块镇纸。
“说话恶毒怪我咯.....这可都是习惯。”
我耸耸肩,越过脚下彼此连接交错的树根,然后紧紧的在后头跟了几码路,本来以为两三步就可以追上,结果兔子愈跑愈快,突然转到一条窄的小路上,穿过尖桩栅栏,钻进一个篱笆洞,看不见了。迫不得已,我把花圃低矮的栅栏门打开,里面的草湿地滑,无法走稳,总有点踉踉跄跄的,我的学院皮靴在上面的脚印也越来越深。
我在草地上跋涉,好几次不小心踩进比脚踝还要高的水洼。我盯着的灌木传来被弯折的枝干恢复原位的时候发出的响动,它已经跑完之前油画里所能看到的最远点,蹦蹦跳跳地向一个看起来很像拥有住宅的地方跑去了。
(“它会去哪里呢?”)
我不期待它会转身,重新出现在我的面前,但我想,既然这里是我自己的梦,我至少有权想知道它要去哪里。我当然也可以在我的梦里做任何事情,比如把它的头扭掉,然后炖进汤里,把它做成标本,它没有权利和我玩什么捉迷藏。
就像最初落下,但不会融化的雪一般,真的非常,非常漂亮的兔子。
我向前跑了好久,翻过油画里已经描绘的草丘,跑上了一条长长的铺着灰色砾石的小径,尽头是一面石墙,左右两边笔直的通向南北。
四周不疏不密地种上的树木,每一棵都有着它自己的位置,培育的鲜花整整齐齐、分类成为精致修剪过的色块。
“喂喂?这里有人吗?可以马上出来吗,或者告诉我怎么从梦里醒来我还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但是我被困在这里了。”
我看向自己的右边,这是一个大致上只是中等大小,但有着许许多多红色小房顶的别墅,窗明几净的直推拉窗让里面一览无遗。怎么说,我觉得摆放的家具款式都过于简单了,没有普通中上阶层的家庭那种模仿枝叶的那种洛可可纤细柔美的线条,它们让我觉得很不舒服,大概只是因为我从来没有看到过。
“我真的没有时间了.....”
如果在梦中能做这么多的事情,在现实中,又是过了多久呢。
晚祷过了没有。
我不禁变得相当担心。
“喂!停下。”
白兔突然从我面前的树篱中蹿出,钻进小径另一边的荆豆丛中。我跟着它走进一片道弯谷,它藏进了半掩在白杨林路的阴面,由于剧烈的跑动,我的很气恼的跟在后面,肺叶像一个剧烈运作的风箱,嗡嗡作响。
后面的路开始变得几千难走,我寻求着消失不见的目标,并设法把脚从布满泥巴的地面抬起来。我不知道到底来到了哪里,直到前方不再有道路,有的似乎只是身边许许多多个没有顶盖的隧道入口,像只是树木拔下而留下的深坑。
我躲开那些深不见底的洞,要找到一块平整的地面变得越来越困难,
我的双手动作十分可笑,它们和脚步一点也不同步。每当我回头看个究竟,脖子都会因为恐惧而僵硬地挺直着而无法转动。我只得使劲跑、越跑越快。大片袭入体内的荒原让人崩溃,因为我是那么羸弱,而它又是如此贪婪。
我缓缓踱步,兔子以惊人的速度拐进林子不见了踪影,那里地势突然低下去,有个挺深的峡谷。因为过于陡峭,我只能小步着快步下滑,直到看到一面很长很长的浅灰色墙壁横断了山脚,我的整个身体由于重力的拖拽被正面摔到了上面。墙板上像是有很多细小的凹槽,因为冲击便打了开来,将我整个身体吞了进去。
这是一个完全开放式的空间。四周乌黑一片,也摸不到灯具,底下的地面和山脊一样陡峭,因为完全摸不到扶手,这就像一个粗糙的曲面,我用尽力气还只能勉强维持不大幅度的往下跑。
(“空气怎么一下子这么冷了。而且还很呛。”)
我对自己说。努力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不要再那么害怕。我将刀从背后抽了出来,将它举在身前。
像是有齿轮转动的声音从深处响起。
黑白色的竖直线条,闪动的雨滴,把画面放大投射到上面,不时抖动,闪烁跳跃,一幅一幅的单独画面,连续成动态的场景。
“不要!”
我瞪大了眼睛。
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看到一个光头女孩的特写,她浑身破烂,长着两只鱼眼,没有眉毛。一言不发,沉默的逼近我,她变得越来越大,身影就像不断的拉长,变细,然后折断,最后牵拉着我吞噬了我,将我拖拽进她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