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随着徐坤的一嗓子,本来还行路匆匆的四个轿夫,顿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何事停轿?”
轿帘微微摆动,从里面传出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徐坤一听惹了麻烦,不敢再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眯着眼睛假装瞎子,把身前的瓷碗碰的叮当乱响。
“知县老爷,有个算卦的瞎子口出狂言,大逆不道,说您……”其中一个轿夫瞅着徐坤没好气道。
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等人虽然是轿夫,平时傍着大腿豪横惯了,看见贫民百姓就想上去欺压一番,也耍耍官威,他们不去惹旁人就够好了,一般百姓见了只有绕远路走。
此时两边街道渐渐围拢了许多乡邻,有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有的是交头接耳,啧啧惋惜,说是算命瞎子惹了麻烦,不死也要丢半条命。
“行了,行了,爷我够心烦的了,你们少给我惹麻烦,一个瞎子和他计较什么,快快赶回府衙,看看那两个被妖物所伤的百姓怎么样了,老爷我这官位三代单传,可不想丢了乌纱帽……”
轿子里的人不断催促,似乎显得很不耐烦。
那四个抬轿的人对视一眼,恨恨不已的看了徐坤一眼,又抬起了轿子,一步一回头的走了。
徐坤眯着眼睛,隐隐约约看到这一幕,这才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刚才看那场面,这轿子里应该是衙门的人,还是个知县,自己作为一个穿越者,初来乍到的,直接就咒人家印堂发黑,实在是不要命了,幸运的是这人没听清,而且看起来身缠要紧之事,所以才没跟自己计较。
徐坤仅有的历史知识,他还是知道的。宋代以朝廷大臣到地方兼领一县之长,称“知(主持)某县事”,简称“知县”,管理全县的行政,有的还兼管军事,官秩多是七品。
知县的助手有县丞、主簿等。县丞协助知县管理县政,主簿管理全县的粮税、户籍等。
虽然这世道不完全是宋朝,有妖有怪,可人类基本的一些风俗制度应该偏差不大。
由此可见,他刚才差点捅了个大篓子。
“徐瞎子,你真是不要命啦,赶紧卷铺开走人吧,等哪天那四个狗腿子得了空闲,肯定会来你这找麻烦……”
“嗯,那四个人号称城南四横,最是烦人不过,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说人家印堂发黑?”
“哎呦,老天不长眼啊,老李家的娃娃也被妖怪弄伤了,现在就剩半条命吊着了,知县老爷不会办事啊,丢了乌纱帽也不可惜……”
刚才围观的乡邻,全都围拢上来,东一句西一句说什么的都有。
总而言之,是让徐坤小心点,这世道不太平,就是知县老爷也保不住百姓性命。
眼见着围拢的人渐渐散去,徐坤拉住其中一人的衣袖,仔细问了问。
原来,近来徐家堡外面妖怪横行,一到晚上家家关门闭户,前阵子有几个乡民晚上出城,被妖怪袭击,两个重伤,现在在衙门里面躺着,只剩下出的气。
因为妖物一直是人族防御的重点,人族为此花了大量人力物力,上面对此很是看重。
如果一个地方县城因为妖物作祟,死伤了百姓,那么绝对会牵连地方长官,很多时候当官的不仅是乌纱帽不保,就是脑袋也得搬家。
所以知县老爷才这么犯愁,没有理会其他的事情。
徐坤了解了事情的原委,不想再问,收拾收拾回民宿去了。
“宁做太平犬,莫做乱世人”。
夕阳西下,徐坤自己煮了一碗小米粥,看着西沉的夕阳,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自己是外来世界的人,身份低微,眼神还不好使,一到晚上更是如同瞎子,还是莫要理会这种闲事比较好。
过了今晚,他就准备离开这里,到个繁华点的地方也许能赚更多的银子,最主要的是能够避开那几个凶神恶煞的衙役。
徐坤叹了口气,摇摇头,觉得这日子实在艰辛。刚被稀里糊涂穿越来的那几天,连吃饭都成问题。
现在好容易把温饱问题解决了,性命安危又成了问题。
到现在,他忽然无比想念那个被自己诟病过无数次的社会。
事到如今,徐坤似乎只能逆来顺受,既然吃饭问题先不用愁了,那就攒点钱把眼睛治一治,说不定还能把这该死的视力提高点?
感慨了一会儿,估摸着小米粥也快输了,徐坤慢腾腾一步步挪到了厨房。
虽然他眼睛不好使,但是这里的民宿农家主人很是好心,把一个小小的院落弄得干净整齐,就算闭着眼走也不会绊到什么东西。
徐坤伸着手,推开吱吱作响,布满纹路的破旧柴门走了进去。
谁知道刚迈步进去,身后的门咣当一声,被一股巨力关上,徐坤吓得一个愣怔,还没来得及反应,就隐约见小小的柴房里,冒出四个彪形大汉,一阵阵狞笑声袭来,感觉很是熟悉。
“嘿嘿,臭瞎子,白天知县老爷公务在身放过你,我们四兄弟可不是好惹的,赶紧过来领赏来!”
其中一人道。
其余三人哈哈大笑,摩拳擦掌的慢慢上前,呈现出一个半包围的势头。
徐坤心里咯噔一下,他再傻也知道,这四个抬轿的是来寻仇来了,至于什么所谓的“领赏”,那是反话。
第一时间,他就想到了逃跑,但是旋即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自己现在半瞎,算是半个残疾人,走路都走不快,何况能逃脱四个彪形大汉的掌控?
那是痴人说梦,说不定没有逃走,还得被抓住一顿好打。
怎么办,徐坤脑海中开始急速转动,荷尔蒙也随之飙升,上一世看过的电影电视剧各种经典逃生片段,全都在他脑海中汇集起来。
他外表看似一动不动,其实内心早已经翻江倒海,就连衣袖都瑟瑟摆动,时刻准备着拿起旁边的铁锹拼命,前提是如果对方四人把他逼到绝境的话。
“快点的,不想受皮肉之苦也行,把你白天赚的银子孝敬了大爷们,我等四位爷可以考虑少让你受点罪……”
其中一个大汉继续催促。
徐坤心中一沉,看来这几人挺狠的啊,自己刚才本想用仅有的一些铜板来通融通融,看来就算是给他们,也得遭受一顿侮辱。
他徐坤能受得了这种气?
横也是死,竖也是死,干脆和他们拼了吧,就算是死也没有丢现代人的脸,何况就算被打死,说不定还能回到二十一世纪。
徐坤正要伸手拿起一旁的铁锹,那四名抬轿大汉又说话了。
“二弟,别逗这个瞎子了,知县大人让咱们前来请人,现在还在府衙等候,要是耽误了大事,你我弟兄可吃罪不起……”
“是啊,二哥,现在妖怪闹得厉害,不比往常,更何况这个瞎子身上也榨不出来多少油水,咱们还是办正事要紧……”
四人商量了半天,再看向徐坤的目光中时,已经多了几分严肃,没有了刚才的泼皮无赖之气。
徐坤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这四人一拥而上,同时自己头顶一黑,整个人被抬了起来,套进了一口麻袋,接着柴房门被重重打开又关上……
一时间,人仰马翻,锅碗瓢盆摔落声,店家的阻拦吆喝声,此起彼伏……
徐坤只感觉身体被无情的颠簸,渐行渐远,这些声音渐渐全都听不到了。
他现在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徐家堡的知县老爷为什么“请”自己?
难道也是反话,请自己去狗头铡,虎头铡伺候?
自己这21世纪的高材生,怎么着也得龙头铡吧?徐坤东想西想,摇了摇头,算了,横竖都是一死,到时候在公堂上大骂一通狗官,也好过委曲求全。
只听那四人默不作声,脚下只是急奔。
路边稀少的行人见了,见是衙门的人在办事,就算是看出什么端倪,也不敢开口问询,更不敢阻拦救人,只是躲得远远的。
没过多久,这才是缓了下来,接着是开门声,然后是一阵嘈杂的声音,接着徐坤感觉自己停了下来,抱着自己的四个人也呼呼直喘,可能是到了地方。
徐坤此时心中更是七上八下,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正在胡思乱想,一个细细的声音传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四个轿夫中,一人回应道:“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之前那人压低声音道:“快进去,知县老爷久等了……”
接着四个轿夫抬着徐坤进了府衙。
此时的府衙,在夜幕之中,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凶兽匍匐在地,谁都不知道它何时会苏醒,给人致命一击。
徐坤的心中,此时更是一抖,“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这是进门的暗号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等等,这不是东汉末年,张角黄巾军的口号吗,怎么在这出现了,是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听着就像是某个神秘的造反组织,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哎呦!”
徐坤还没接下来细想,那四个轿夫已经把他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大人,已经把那个猖狂草民带到,这算卦的白天说您印堂发黑,简直是信口雌黄口无遮拦,大人早就应该惩处……”一名轿夫抱拳道,脸上有种完成使命,等待奖赏的表情。
甚至话语间,还有撺掇知县大人严惩徐坤的意思。
徐坤在口袋里面头晕目眩,摔得七荤八素,但是心里却越来越疑窦重重,怎么知县老爷抓个人,还得这么悄咪咪的,搞得跟特务似的,还这么神秘。
难道真的是想把自己草菅人命,这样是为了掩人耳目?
可自己就一臭算卦的,值得这样吗?
“行了行了,你们下去吧……”
一个中年人略带沙哑的声音传来,透漏着一股不耐烦之意。徐坤听得出来,这正是白天那个轿子中坐的官人,应该就是知县老爷。
听那些围观的乡民说,知县叫什么徐之舟,字南迁,听着倒是风雅,不过似乎听口碑没什么作为,在百姓嘴里也不太出彩。
“诶诶,老爷请,您有吩咐尽管喊我们……”
“出去吧,躲远点!”
“欸……”
四个轿夫唯唯诺诺的出去了,心中也是一阵迷茫,不知道这知县老爷大半夜为何行事如此诡秘,难道要对这臭算卦的动用惨无人道的私刑?
屋内恢复了一片寂静,徐坤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他此时此刻脑袋也恢复了冷静,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从布袋破损的地方望出去,朦胧中见知县老爷走到窗前,确认了外面无人偷听后,转身咳嗽了几声。
“咳咳,徐先生啊,让您受苦了,这些天妖物横行,没您坐镇镇魔司实在不行啊,今晚把您这般请来,实属无奈,还请您多多海涵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