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广陵。

溢香楼内，艺伎吹弹歌舞，达官显贵饮酒欢娱。

后堂却来了两名女子，皆是一袭雪色长裙，一人明眸皓齿，宛若仙子，另一人则戴着面纱，看不真切面貌。

许掌柜当事多年，便是陈国天子也得见几回，平日里待人处事皆是进退自如。但今日，于这两名女子当面，却是唯唯诺诺，小心伺候。

“这陈国情况我已大致了解，倒是辛苦许掌柜将这广陵溢香楼经营如此妥帖。不过功劳有，赏赐可没有。”

梦灵轻笑，只可惜倾世容颜藏匿于面纱之下，无人得见这千娇百媚之态。

许掌柜急忙摇头，道：“小姐说笑了，我这一切皆是茶楼所赐，哪还要得更多？”

“嗯。你应知我来此所为何事，说吧，一点细节也不可错过。”梦灵忽而道。

端坐一旁的秋水提起精神。此次梦灵让她一道出来，却未告知她目的所在。

“此事发生于五年前，但前些日子才得知似是与那人有关。”

许掌柜细细记忆片刻，才继续开口：

“五年前广陵来了一穷文士，将家传玉佩去当铺换了五百两银子，随后竟当街摆起一道棋局，道是‘神明弈局’。这文士放言若谁能解开此局，五百两便拱手相送。最初众人皆以为这是一傻子，白白送钱与人。可谁知，在场通棋理之人皆解不开这棋局。后来消息传开，一些于棋坛上略有名声的棋手亦来此尝试，依旧无人能解。最后惊动了各国赫赫有名的国手，棋局便不仅仅是‘五百两银子’之事了，但国手亦无可奈何。”

“有趣。”梦灵若有所思。

“那后来如何了？”秋水问。

许掌柜笑道：“这后梁国手冯子期曾学艺于棋圣王宗璞，他未能解开，便请来了棋圣，以期其能为这一众国手解惑。但谁能想到，王宗璞足足研究三日三夜，最后气结吐血，差点因此局一命呜呼。天下哗然，于是此局便成天下十奇之一。众人愈加好奇此局解法。”

“后来三个月过去，来了名年轻乞丐。这乞丐是听闻下棋能赢五百两后，从南唐徒步行来，一路乞讨，足足两个月时间才到了广陵。众人听说他要破局，皆是哄堂大笑。那乞丐也不恼，只是细细琢磨棋局。半盏茶后，他捻起一颗白子，往棋盘一落，并无任何胜势。但连落六子后，白棋一反颓势，势如破竹，黑棋全盘溃败。”

“王宗璞得知此事，气急吐血昏迷，没多久便过世了。堂堂一代棋圣，因技不如人，羞愤而亡。”

“那乞丐与设局之人后来皆没再出现？”梦灵忽然问了句。

“是。”许掌柜答道：“两人突然失去踪迹，各国皇室皆派出探子查寻过，皆无果。我们也未查到，这两人如同从未于人世出现过。直至前段日子，我们在赵国境内找到了那设局之人。”

“这人说是一头戴面具的男子给了他一千两，让他摆下那局棋。他将乞丐带去见了那人后，又得了一千两。此后他便再未见过。经他描述，身形与姑娘所说大致相符。”

“他是在何地遇到的那人？”

梦灵竭力压抑自己内心的激动。

“宛城。”

“好，备车。”她急切道。

一旁的秋水着实惊奇，她从未见过这般的小姨。

“小姐。”许掌柜叫住她，犹豫了片刻，才道：

“我们查得消息，那人三年前于卫国举兵叛乱，已兵败身亡……”

梦灵心底一颤，不可能……她一瞬间慌了神，秋水及时抓起她的手，紧紧握住。

她终于平静下来：“不论怎样，我也要去瞧瞧。”

“小姐不必太过紧张，毕竟这人也不一定就是姑娘所寻之人。再者卫国诛杀之人也未曾露相，二者极有可能并非同一人。”

听此，梦灵才微微松口气。

“小姐，其实还有一事。”许掌柜忽又道。

“你说。”

“二十年期至，玉英会即将于姑苏城再启。你看，不如你与秋水姑娘……毕竟那事也急不得一时，况且玉英会说不得还能得到新消息。”

梦灵思虑片刻，转头看向秋水：“你可想去？”

秋水疑惑道：“这玉英会，是什么？”

梦灵这才想起，秋水甚少出门，对于外界之事，情报中未提及的便不知晓，不禁有几分愧疚。她解释道：

“自前朝起，世人喜评天下十绝，即世间十大绝代佳人。而玉英会同样传自前朝，其以花雅名冠与十绝，以赞誉其人比花娇，十绝经此得各国皇室赐名方才算作真正十绝。但女子容颜也如花有败落之期，二十年便失了颜色，而下一代二十年又恰好出落。于是玉英会便二十年举行一次。每一次玉英会皆会决出十绝魁首，以‘容态’、‘六艺’为据，十绝魁首将得十国联名额外赐名‘玉玲珑’。”

秋水贝齿轻咬红唇，内心已是颇为心动。

“那上代十绝是哪几位？”她问。

“十绝大多被各国皇帝纳入后宫。”梦灵轻叹口气，女子总是难得善果。“上代十绝，除玉茗、朝华二人，其他皆已是妃嫔。但如今处境除苇绡外，皆不好过。苇绡便是徐清源之母，南齐皇后李涵筎。”

“那玉玲珑是这十人中哪一位？”秋水又问。

梦灵却是沉默下去。一侧的许掌柜微微犹豫，才小心接过话：

“上代并无玉玲珑？”

“为何？”

许掌柜偷偷望了梦灵一眼：“世间公认梦灵姑娘艳绝当世，她若不是玉玲珑，谁又敢称？”

秋水微微愣神，这才想起小姨并非上代十绝之一，她亦觉得小姨之姿天下无人可比，以小姨才智，才艺更是不可能弱于他人。只是，这究竟为何？

许掌柜没敢再说下去，秋水也未再询问。

“当年，时至后周遭遇横祸，我并未参与那年的玉英会。十绝中玉玲珑倒也决出，但众人皆不认可，便就此作罢。”

秋水不免为其遗憾。梦灵却是不在意一笑：

“于我而言，当初不过是想要为他搏一个虚荣。一是他那般自信之人，定然要事事强于别人；二是如此我便也算配得上他……”

秋水瞠目结舌，这天下怎可能有小姨配不上之人？又究竟是何人，令小姨迷恋至此，竟说出此等话？后周，除了那年轻天子，还有便是那神秘得连名字也不曾留的“国师”。是这两人中哪一位？

“小姨。”秋水旁敲侧击道：“当初后周皇帝与国师名扬天下，那这二人究竟谁更厉害？”

梦灵深深看了她一眼，秋水以为是被识破小心思，羞赧低下头去。梦灵却心思复杂，半晌才答：

“你理应更喜皇帝……”

那这人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