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川素有“东海仙城”之称,这一雅称出自西楚某代王爷,那位封号祁王的王爷初次出使卫国,因行程有所耽搁,抵达卫都之时已是华灯初上。
龙川虽繁华不比当时的西楚国都颍川,却亦是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夜幕之时,灯火辉煌,海雾缭绕,万物皆在朦胧间。
城中隐有仙乐飘渺,又似有天人高歌。
祁王不禁于城外高坡驻足良久,末了吟叹一句:一朝入仙城,徘徊不可前。
秋水几人亦是初来此地,虽已是游玩了近半月,却依旧对龙川盛景难以自持。况且近乎每次都有卫国储君作陪,几人皆是得受皇室待遇。
徐清源与姬文晔二人自是出生起便有此种待遇,自然并不在意,于是二人便盘算着如何能令姬裕兴掏空钱袋,来瞧瞧这位太子的落魄样。但后来得知他们一行用度,皆是于卫国皇室金库支取,二人便没了兴致。
时至七巧,姬裕兴相邀几人同游龙川长乐街。
秋水以“十绝”之名邀了同为“十绝”的韩玥,韩玥并未推辞。
于是两位“十绝”,两名落魄“双骄”,一位皇储,一掩面女子同游龙川。
乞巧节向来隆重,天微亮,各家商铺便已张罗起来,日落时整个龙川城便已是灯火通明,街上游客往来不绝。
卫国偏居东海海滨,向来少有争战,百姓自然安居乐业,国家安定。
而卫都龙川虽多权贵,却并无纨绔。毕竟身处天子脚下,卫国又多是贤臣。况且若论权柄,谁能敌得过姬广?姬广的脾性众人皆知,谁也不敢冒犯。
各家子弟出门前皆被仔细叮嘱过:切莫招惹麻烦,如若不然,只当没有这个后辈。
于是乎,一路行来,诸多世家子弟、青年俊彦虽被两名“十绝”折服,却也仅仅驻足凝望,心有所往却不敢贸然上前。
对于姬裕兴与韩玥二人,龙川之人皆认得。但一来太子便服出行,众人不敢搅扰其雅兴。二则卫国士子众多,诸多豪门贵族亦多推崇读书人气节,此时上前行礼,多有谄媚嫌疑。故而驻足亦是对太子的敬意。
当然主动上前之人也并非没有。
卫国沿用前朝官制,设三公,当朝司空为三公之首,领丞相之职,管政事。司空柳青云为官清廉正直,又颇有才学,此生唯一所求便是赢得身后之名。
柳青云为唯一的儿子取名柳文正,以明己志,同样亦是望子成龙。
柳文正倒也不负其父所望,年纪轻轻便依靠自身能力得了“黄门侍郎”的官位,又擅治经修道,卫国大儒齐伯阳称其为奇才,卫国民间道是“公子世无双”。
而这位柳公子与太子姬裕兴向来交好,卫国臣民也大都认为柳公子将来必然接替其父“司空”之职,成为新朝股肱之臣,以及……新帝心腹。
柳文正领着几名玩伴一同上前,从那几人装着上来看,皆是读书人,不过并非卫国境内那几位名士大儒,周遭之人不禁暗自思量:许是攀附之人。
“殿下。”柳文正微微躬身。其后几人却不敢托大,规矩躬身,垂首。
姬裕兴笑道:“几位皆是卫国栋梁,何须行此大礼。”
几人诚惶诚恐,柳文正无可奈何:
“他们几人虽身负才华,却无名气,殿下可莫要为难。”
姬裕兴笑而不语,却已是暗自打量那几人。
柳文正则趁此机会,看向几名女子。
“韩姑娘。”
他首先同韩玥见了个礼,韩玥微微福身。
“这二位姑娘是?”他目光落在秋水身上。
“秋水。”秋水施了一礼。
梦灵并未理会。
姬裕兴不便亦不知如何介绍,便未开口。倒是一旁的姬文晔上前几步,挡住柳文正视线:
“柳公子大名,在下可是久仰,如今一见,果然当得第一公子之称。”
柳文正眉头微皱,细细思量,却实在不知眼前此人来历。
姬文晔与徐清源栖身卫国之事,仅有几人知晓,柳司空固然是这其中之一,但事关重大,柳司空连自己儿子也未曾告知。
“恕在下眼拙,不知阁下是?”柳文正试探性问道。
毕竟姬文晔不论如何亦是一表人才,更何况能陪同太子出行,能是寻常人?
姬文晔只是道:“山野村夫,不足挂齿。”
柳文正眉头紧拧,却也未再深究。只是看向姬裕兴,恭敬道:
“殿下,臣先告退?”
“好。”姬裕兴点头道:“改日再领他们来见吾。”
柳文正答应下来,身后几人纷纷行礼,告退。
……
长乐街乃龙川商娱聚集之地,街长五里,商铺林立,贩夫走卒不计其数,灯火通明如白昼。
西边街角建有“织女庙”,待“斗巧”结束,将有花车于东边街头迎“巧女”至“织女庙”,拜祭织女。
此时时辰尚早,年轻女子便上街挑些称心饰品,遇到着实喜欢的,与商家商量好价格后,便直接戴上。
商家自然夸赞几句,姑娘家俏脸羞红,却是小心憧憬着美满姻缘,或是悄悄思慕如意郎君。
少年郎则希冀着能学传记故事中那些文人,以才情搏一红颜,成一佳话。
而高门世家的公子哥们,则趁此机会,一赏京都万千佳人。
月老庙此日香火乃一年最为旺盛之时,有情人拜过月老后,会于院中古树上系上一段红绳,以求偕老。还未曾有姻缘的,便盼着早日与情缘不期而遇。
秋水一行本无朝拜打算,但月老庙地处长乐街中段,几人必经此处,路过没有错过的道理,便一同去瞧了瞧。
院内挤满了年轻人,解签的老道那里更是排起长长的队伍。
姬裕兴并未打破这番默契,他披上斗篷,行于姬文晔身后,微微低下头,借着阴影遮掩面庞。一旁的韩玥也从梦灵那借来一块面纱,遮住那惊世容颜。
如此一来,秋水倒成了两人“挡箭牌”,无人发觉太子竟混于民众之间。
几人各怀心思拜过月老,求了支签,随后便于队尾排队等候。
姬文晔望着前方密密麻麻的人影,不由扶额哀叹。他幽怨道:
“这月老庙果真灵验?竟要如此等候。”
此话显然是同其身后的姬裕兴说的,姬裕兴洒然笑道:
“我虽未来过,但听闻确实灵验,此庙建庙已有百年,龙川数代百姓皆常来朝拜。据说,心愈诚,愈能得神灵佑护。安心等待吧。”
姬文晔无可奈何,却也未再多言,反而神态颇为虔诚。
大半个时辰过去,几人终于得以进屋。屋内一小道拦下他们,道是一次仅能进一人。几人面面相觑,却也未曾多言。
姬裕兴算是主人家,便先行进了里屋。
贵为太子的他初次见到龙川闻名已久的老道,不由细细打量了几眼。须发花白的老道端坐于蒲团上,慈眉善目,不知是不识得太子,还是不食人间烟火,仅是含笑微微颔首。
姬裕兴自然不会拘于小节,颇为客气地行了一礼,于另一只蒲团坐下。
“先生,在下抽中的是第二十七签,还望先生解答。”
老道不语,却是直接拿过桌上的纸笔,写了几字。
姬裕兴接过一看,道是:
上平,九四无咎。
取自易经乾卦,但其本意是小心警惕,免于过失。但月老庙素来只问姻缘,显然不能如此简单理解。
姬裕兴满是惊疑,老道一笑,终于开口,却也仅是轻吐六字:
“抉择,莫留遗恨。”
姬裕兴听此,目瞪口呆,半晌明白过来,急忙起身拜谢,退了出去。
接着徐清源进去,却是得了一支“下下,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