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这样的人，当了一辈子老师，面对一个学生，终究还是狠不下心肠。

——杨可宜

覃月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显然心中揣着怒火，病房里的氛围有些紧张，一度似乎降到了冰点。

马哥顿了顿，而后抬头看着覃校长，神色十分凝重，“覃校长，我的建议，你们可能不爱听，但这也只是建议，至于最终怎么选择，决定权还是在你手中。”

“马队长，你请说。”

“法律上对故意伤害的判定是要基于伤害事实来界定的，我先前找医生了解过情况，你虽然由于失血过多陷入了昏迷，但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与法律上界定的伤害等级还是有一定差距。所以，我还是建议你们私下和解。”

“私下和解？就这样放过那个学生吗？”覃月有些激动地说：“他意识清醒地来伤人，我甚至怀疑他带着杀心，如果这一次我们不追究，那如何保证他不会怀恨在心，以后再起杀机威胁我爸和我家人的安全呢？”

覃月咄咄逼人，马哥也似不愿与她争论，病房里保持着异样的沉默。

“好了，月月，马队长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你不用再说了。”覃校长出声阻止了覃月的追问。

“可是爸……”

“好了，我想吃柚子，你去医院对面的水果店给我买一个。”覃校长有意要让覃月离开。

覃月又喊了一声爸，脸上写满了不理解，但她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病房。

“马队长，不好意思，我女儿还年轻，说话很没有分寸，希望你不要介意。”

马哥点点头，“覃小姐的心情我们能够理解，这事也不能怨她。”

覃校长点点头，当场之人又陷入了沉默。良久，马哥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似乎来了什么消息，他掏出手机，看了看屏幕，转而对覃校长说：“覃校长，我的建议你可以再好好考虑一下，派出所那边还有工作，我就先走了。”

杨可宜见状，用手肘碰了碰曹向阳，对方和她交换一个眼神，二人便似达成一致，也欲跟着一道离开。

“不好意思，马队长，请你再等一下。”

马队长的“告辞”还没说出口，就被覃校长拦了下来。

“覃校长还有什么事吗？”马哥脱口问道。

“我愿意接受你的建议，将此事进行私下和解，”覃校长顿了顿，很郑重地说：“但是，我不想再见到那个学生和他的家人，所以一切事宜可不可以麻烦马队长替我转达。”

马队长有些吃惊，他再次坐到沙发上，问道：“覃校长，你自己不出面，但可以委托律师协同家人、甚至单位的相关工作人员出面。”

“不，我不想再提这个事，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覃校长苍白的脸上显出一种决绝之意。

“按照和解的一般程序，你是可以和他们谈医药费和务工补偿的。”马哥再道：“而且，京海一家自知有错，他们已经多次向我表示过希望进行赔偿的意思了。”

覃校长苦笑一声，说道：“私立医院虽然不能报销医药费，但我自己还是有能力承担的，至于务工补偿……也就不必了。”

马哥叹了口气，“覃校长，你有自己的决定我们也无法干涉，但是属于你的权力你还是可以坦然接受的。”

“马队长有所不知，我醒了之后，反复思考过一些事。我从大学毕业开始当班主任，到现在成为校长，其间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跟学生讲道理，然后选择原谅他们的一切错误。因为，我总是相信，孩子需要犯错，错误会成为他们成长路上最好的老师。坦白讲，这件事让我的立场有过动摇，我在想，时代不一样了，我们是不是应该重新去定义‘错误’这两个字。但我在听到你们的话后还是决定选择原谅，这可能，是同情大于理性吧！毕竟，我年纪大了，又已度过了危险期，而那个学生，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覃校长摇摇头，言语很是真挚，“其实这一回，我也不能确定这样做对他的成长到底算不算得上好事，但像我这样的人，当了一辈子老师，面对一个学生，终究还是狠不下心肠。罢了，我也不想再纠缠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覃校长这样说，杨可宜的心里竟感到特别难受，像是憋着一股不知名的火，又不知道该往何处撒？

“覃校长的教育情怀，实在让人佩服！”马哥这样一讲，杨可宜觉得更难受了，但她能感觉到，马哥这不是在给覃校长戴高帽子，而是发自内心的赞叹。杨可宜默默叹了口气，心道：“除了这样，还能说什么呢？”

众人要离开的时候，覃月回来了，她把水果袋子往柜子上一放，然后黑着脸出来送客，却始终没有再提追究京海责任的事。

……

出门的时候起风了，这风一阵一阵的并不连贯，风一来，卷起了地上的落叶和尘土，竟然有些迷眼睛。

马哥确实有事在身，他说了句再见，便带着小刘急匆匆地离开了。

“你下午去哪儿？”门诊大楼前只剩下杨可宜和曹向阳，这会儿已经是上班时间，大楼前的行人也多了起来。

杨可宜的心思还沉浸在先前覃校长的言语中，半晌没回过神来，直到曹向阳又喊了一声，她才应道：“不好意思，你说什么？”

曹向阳有些无奈地瘪瘪嘴，“我看你这个样子，估计要等半天才能回过味来。这样吧，反正都还没吃饭，我请你吃个午饭，然后再送你回学校。”

这回杨可宜算是听懂了，她连忙拒绝道：“不不不，曹警官，不用了，真的不用。”

“吃个便饭，算是报答你那天的早饭之恩。”曹向阳笑道，“你站在这儿等会儿，我去把车开过来，我知道这附近有个川菜馆，非常不错。”

话音刚落，曹向阳就已经跑开了，此人延续了一贯的雷厉风行，甚至没给杨可宜多说一句话的机会。杨可宜倒也没有那么不好意思，她中午来得着急，并没有吃午饭，这会儿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曹向阳一句“川菜馆”，就已经让她缴械投降、无比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