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直欲裂开苍穹,沿途所过尽被斩断,如此看上一眼,都要恐惧万分的剑光,却被一双纤细的手掌接了下来。
月白色的手套不知何时泛出浅黄色的光,溢出来温暖的力量,仿佛太阳初升时,万物复苏的那一刻,每个人心中都被这力量包裹。
剑光竟再无寸进。
此时出现了疑问,难道张怀璧的剑钝了?还是面对心爱他的女人,他心软了?
然而答案瞬间揭晓,二者碰触后,剑光向四面分散,方圆数十丈的所有建筑,全都被从中斩断,余波还摧毁了元帅府的外墙。
沈流云竟能挡下如此恐怖的剑光,她的实力岂非也能登上修罗榜了?
“果然只有你才配的上我。”张怀璧面对如此境况,居然露出了一个微笑,“我真是越来越舍不得杀你,如果你不忤逆我的话。”
独属于天下第一剑的气势强烈勃发,此刻他的剑仿佛才真正出鞘,因为他便是剑,剑便是他。
当张怀璧化身为剑,水力场彻底烟消云散,唯独大鱼以及大鱼上的沈流云还在苦苦支撑。
前一刻还游刃有余,这一刻就显现出实力的差距,即便打开了真名第二阶段,还是存在着差距。
燕离目中异彩连连,现在他才真正领略到了天下第一这四个字的分量,也终于稍微能够理解张怀璧了。
相比修罗榜上另几个用剑的高手,张大山就像一座火山,有无与伦比的爆发力,他的剑是岩浆浇筑的萧月明则更像八方不动的湖,平静无波,可一旦动势,则如惊涛骇浪,他的剑是上善若水。
张怀璧的剑,却像一种天道的力量,他不像萧四白那样痴迷于剑,他的剑道是建立在他那超人一等的优越上,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天人的剑。
天人的剑,理所应当超越凡俗,这就是他至强信心的由来,也是他的力量的本质。
每个剑道高手,都有对于剑独特的领悟,那是一种崇高的信念,那是最真诚的信仰。
燕离不禁反问,自己对于剑道的领悟是什么呢?
脑海中第一个迸出来的念头竟然不是复仇。
如果以往有人这么问他,他一定会用“复仇之剑”来回答。因为他所有一切的修行,都是为了获取更强的实力,亲自手刃仇敌。
但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的。
剑就是剑,不是别的什么。
突然一种明悟从心底生出,剑当然是剑,难道还会是别的什么?
他的心境不像萧四白那种剑痴,痴迷到离不开剑他的剑道也不像燕无双那样在某个方面达到极致,技近乎于道。
他的剑道就是剑本身,换句话说就是生命,他对于剑,就像对待另一个生命。
他舞剑的时候,就好像借助另一个生命来呼吸,不是用来帮他复仇,而是让他体会红尘百态,感受人世千姿。
剑即人生。
世界突然陷入绝对的黑暗。花草、墙、砖瓦、灰尘、鸟儿、虫豸来自于他们的喃喃诉说,仿佛万化洪流冲击而来。
无数的嘈杂瞬间挤入狭小的脑袋,甚至会把人给逼疯。
燕离的心却无比安宁,因为他知道,这是剑心万物有声的境界。
前次在关键时候被一只扁毛畜生给打断,从那以后,他再也感受不到。 现在,因为新的感悟,他才又抓住,所以倍加珍惜这个机会。
丝丝缕缕的脉络,从虚空蔓延开来,逐渐地重新构建世界,眼看这世界在某种奇妙的力量下重建,鸟儿虫豸甚至于人,他们的血肉骨骼丝丝重组,他甚至能看到有些人体内有着奇怪的石子但这里面却有两个人的重组,险些再次让他破功。
一个是姬纸鸢,她的周身都好像被星辰围绕一样异常耀眼一个是孙波,明明是个不修边幅的邋遢男人,重组体征时,却显出一个小少女的模样。
不及思考,大鱼和沈流云已经重组完毕,可以看到她的状态非常糟糕,驱使大鱼耗去了她大部分的真气,如果承受不住张怀璧的压力,下一刻她就会连同她的真名一起,被张怀璧的剑光斩成齑粉。
剑心境下,所有一切明察秋毫,剑之所至即要害。
根本不需要他做出判断,离崖倏然出现,“铮”的一声沙哑厚重的颤鸣,他的身形已借助“藏锋”的力量离地而起。
而后接连四声,他就像掌握了御空术,整个人飞向张怀璧。
前次杀顾时雨,他只用了三次藏锋,这一回为了救沈流云,直接用出了五次,这已是他的极限。
剑心所指,是连接二人之间的剑光。
燕离毫不犹豫,拔剑出鞘,以尽全部的力气,在半空之中,向着那恐怖的剑光刺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众人只发现燕离突然以一种离奇的方式闯入战场。
然后,那道剑光就好像冰层一样破裂,沈流云只觉压力骤然一松,仿佛前方再无阻碍。
但其实不是,只不过燕离突然闯进来,把本该由她承受的压力揽了过去。
“你”
她惊呆了,旋即反应过来,娇叱一声,也即不再犹豫,御使大鱼以尽全部的力气俯冲。
张怀璧突然发现,被燕离打散的剑光,无法阻挡大鱼。
他目眦欲裂,狰狞道,“区区贱民,竟敢”
话未说完,只听到一声巨响,跟着是张怀璧的痛叫,院中水光炽亮,看不清楚状况。跟着又是强烈的冲击波,扩散数里之广。
待异象逐渐消失,光芒逐渐暗淡,只见张怀璧披头散发地跪倒在地上,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捂着胸口,正不断地呕血,其中还带有内脏的碎片。
沈流云伸出双手,正好抱住从天而降的燕离,道:“你不怪我?”
燕离道:“怪。”
沈流云声音低落,道:“怎么才能原谅我?”
燕离嘴角扬起:“教我辟谷。”
沈流云一怔,跟着忍不住的笑出声来,顿生千种风情。
燕离接着道:“这样您就可以远离厨房,天下太平了。”
沈流云随手将他摔在地上,挑眉道:“休想。我还有很多拿手菜没做给你吃呢。”
燕离面如土色,口中发苦,正想继续努力打消她的意图,突觉一道锐利的目光,心头一紧,连忙转向张怀璧,发现他不知何时拄剑站了起来,正冷冷看着自己。
他此刻七窍流血,衣着凌乱,英俊的脸半扭曲着,眼中尽是通红一片,像一个输了全部家当的赌徒。
“他死了。”沈流云淡淡地说。
燕离这才发现,张怀璧身上气息全无,所有都是生前的残留。
姬纸鸢走进来,看了一眼张之洞的尸体,眉头却微微皱着,似乎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
“怎么了?”燕离道。
姬纸鸢摇了摇螓,什么也没有说。
“陛下,接,接下来”一个将领上来请示。
姬纸鸢转向仓央,不客气地说道:“诸事已了,你可以回去了。”
留一个荒人在城中,未免多生事端。
仓央撇了撇嘴,道:“小气,怕我勾引你男人啊。”
姬纸鸢不理他,转向那个将领,道:“先把张氏一门所有人收押盘问,张之洞关在别处,明日随朕一起押回永陵。马关山!”
“末将在!”马关山出列。
姬纸鸢意味深长地说道:“由你代替张之洞镇守容城,别再让朕失望。”
马关山忍不住热泪盈眶:“喏!”
所有人都走了,沈流云也被姬纸鸢带回去休养,想来她们还有很多心得要交流,燕离对此只能羡慕嫉妒恨了,谁让他的真名被镇压的无法动弹呢。
曾经辉煌强大的元帅府,只剩下一地的残垣。
燕离之所以没有走,是因为这里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便是容城总捕头孙波。
孙波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幅画。
“武陵图?”燕离道。
孙波含笑道:“其实我才是霍将军真正的后人。”
燕离道:“哦?”
孙波道:“因为当年白崇喜把龙神戒交给老师的时候,我就在旁边亲眼目睹。”
燕离心中巨震,险些跳起来,用了极大的定力才使自己镇定下来,“你什么意思?”
孙波道:“我知道你是白府少将军。”
燕离强忍着杀意,道:“你怎么知道?”
孙波道:“斐钱来告诉我的。”
燕离冷冷道:“他怎么会告诉你?”
孙波道:“一个人只要喝了酒,很少有藏的住秘密的。”
燕离深吸了口气,道:“你想怎么样?”
孙波将图掷向燕离,道:“我只不过想物归原主。”
燕离下意识接过,道:“你说它是龙神戒?”
孙波道:“老师托一个叫朱龙的匠师把龙神戒铸进了一把剑中,依照武陵图,你就能找到那把剑。”说完转身便走。
他走出了元帅府,走在空寂无人的大街上,月色仿佛给他披上了一件轻薄的外衣,使他的体型竟然逐渐缩小。
空气中似乎出现了无形的阶梯,他逐渐走向天空,当他身上月色最浓的时候,突然就变成了一个明眸锆齿的小少女。
她站在很高很高的地方,看着燕离慢慢踱步回到住处,看着赵启平迎接出来,看着燕离答应他带他回永陵,看着赵启平激动万分。
她对这一切似乎都很感兴趣,不时发出清脆悦耳的笑声。
“现在你已经失去了回头的路,最终你会怎样抉择呢?”
此时此刻,如果从更高处往下看,就会发现,承托在小少女的莲足下方的,是一朵黑色的幽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