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轮霜影转庭梧，此夕羁人独向隅。

未必素娥无怅恨，玉蟾清冷桂花孤。

——晏殊

又是一年中秋日，楚京城中各处都弥漫着桂花的香气。按着惯例，这一日，朝中凡三品以上的官员均需携家眷于午后入宫，先是公子小姐们并着今年科举的前三甲一同在御花园中举行曲水流觞的雅事，而后便是中秋宴了。

因着节日的喜庆，每年中秋宴上总会成就几对才子佳人。太子今年十九，明年就弱冠了，正侧妃之位都还空着，可想而知今年多少贵女会为了这个位置争得头破血流。就算做不成太子妃，成为三皇子妃也是相当不错的。除却嫁入皇家，还有很多公子也同样炙手可热。文正公世子沈清尘名声在外，虽然今年已经二十有四，但是至今未娶；刑部尚书沐锦刚正不阿，同样是二十有五的高龄还保持着单身一人；左相长子刘月卿，今年亦是十九，得了此次科举的榜眼，可谓是前途无量。再说佳人，楚京的第一才女，右相之女李萱竹正是二八芳华，且婚事还没有定下来，多少公子趋之若鹜。楚京第一美人，户部尚书之女王安奕，今年上半年刚及笄，也是很多少年郎的梦中情人。

可任凭外人如何说，心中真正想嫁的是谁，想娶的又是谁，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望着紫宸殿三个大字，南宫迟念微微叹了口气。转而又看见剑舞手中捧着的剑匣子，只得硬着头皮走进去，全然没有在宫门外众人的嘲笑声中高声对着拦着她的侍卫说“那是我送给太子殿下的礼物”时的勇气了。

回来近一个月了，她还没有想好怎么应对子洵哥哥。生怕一个不小心，白费了爹娘这五年来为她遮遮掩掩的良苦用心。

“念儿，快些进来，省的吹着了风。”

当南宫迟念刚买入紫宸殿的时候，就被疾步而来的楚子洵一把拽进了内殿。顿时，她感觉内殿异常的暖和，便褪了披风交给小顺子。

“因着现在还没有到烧地龙的时候，我就临时让小顺子端了两个炭盆进来。”楚子洵一边解释一边给南宫迟念斟茶。看着南宫迟念长开的眉眼，楚子洵不禁抱怨道：“你的身子骨可是好些了？我每次要去见你，都被战北王拦着。不是说你在静养，不方便见人，就是说你跟着你那个什么舅舅出去寻医了。仔细一算，我竟有五年没有见你了，刚刚你走进来的时候，我都吓了一跳，念儿更加漂亮了。”

“好多了。前几年寻着一个名医，将我的病治好了大半。”说罢，南宫迟念也打量起了眼前的这个少年。比之五年前，他更加高了，眉目之间多了几分帝王之气，以前奶白色的肌肤也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给人一种阳刚之感。即便这样，也依旧不减其半分帅气。果然，沈氏的容貌都是顶顶好的。

“那不知名医是何人？”楚子洵接着问。

“额，就是一个江湖人士，他不喜透露身份，所以我也不清楚。”南宫迟念含含糊糊地说，顿时不想继续深究这个话题。这时，感觉到后背上传来的顶撞感，南宫迟念才想起来剑舞手中还拿着东西。趁着楚子洵喝茶的功夫，南宫迟念转身接过了剑匣子，将它打开摆在了桌子上。

“子洵哥哥，这是我前段时间随舅舅出去，偶然间得到的一把宝剑。你看你喜不喜欢？”

“无论念儿送什么，我都喜欢。”说着，楚子洵拿起那把宝剑，用手细细地抚摸着皮革质感的剑鞘，随后拔出宝剑，看到正是削铁如泥的玄铁所铸，不禁赞叹，“好剑。好剑。”

“子洵哥哥喜欢就好。不知……”

“太子殿下，皇上宣您过去。”南宫迟念的话还未说完，门外就传来了小顺子的声音。

看着楚子洵一脸失望的样子，南宫迟念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道：“流觞曲水一会儿就要开始了，我得赶回去。子洵哥哥，你得空了就到王府来，念儿请你吃茶。”

“好，下次我们再好好聊聊。”楚子洵朗声道。

出了紫宸殿，看着与她渐行渐远的身影，南宫迟念第一次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犹豫。从回到楚京，回到战北王府的那时起，她就在算计人心，步步为营，招招为局。为了达成目的，她甚至算计年少同伴、血肉至亲。她要硬生生地将朝堂撕开一个裂缝，跻身其中。

那个纵横江湖的第一公子兮寒，只不过是披着华丽外表的小人罢了。

“姑娘，你没事吧？”

“嗯？”南宫迟念下意识地出声，然后，她看着面前的青年容貌一般，但却因红袍加身，白玉缠腰而显得分外气宇轩昂，便料到这可能就是今年的状元郎了。转而，她的目光滑向了地上正被自己踩着的书。果然走路的时候不能走神，这不是撞着人了？

南宫迟念移开了自己的脚，弯腰将那本书捡了起来，用手绢拂去了上面的灰尘，便看到那是一本地理志。

“一时走神，踩到公子的书了，真是抱歉。”说罢，南宫迟念将书还给了青年。

“小姐无事就好。这等小事不必放在心上。”青年露出了憨憨的笑容。

“多谢公子。若是无事，那我就先行一步了。”

“好。小姐请。”青年侧过了身子，让南宫迟念一行走了过去。

看着南宫迟念走远的身影，青年摸了摸头，笑着嘟哝，“真真是像神仙一样的人儿。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扶柳。”

走了一段距离后，南宫迟念出声问道：“剑舞，刚刚那人可是金科状元郎？”

“是。我调查了一下。此人姓程名颢，乃是苏州人士，今年二十又七，家境还算殷实，父亲是当地有名的员外。”剑舞低声汇报着。

“可有娶妻？”

“郡主问这个做什么？莫非？”剑舞难得抓住一次机会，可要好好地奚落主子一番。可是，当她收到南宫迟念冷飕飕的眼神的时候，还是乖乖地交代，“娶了的，如今女儿都有六岁了。”

那，这下估计有好戏看了。

剑舞看着南宫迟念嘴角微微勾起的笑容，怎么看怎么都感觉背后阴风阵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