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廖都头来了。”富姬毕竟是女人,又没经过真正的战争洗礼,还是有些惶恐,放下饭碗端着望远镜站在一辆餐车顶向寨堡方向张望。
“王大,去清理出一条通道,打起火把带廖都头进来,他的官威好像大人我还重几分啊。”此时天色已经黄昏,由于地处盆地,太阳被山峰挡住,好像黑得更快一些,百十米外看不清人脸了。
“末将湟州通川堡守将、厢都头廖春拜见司帅!”
不大会儿,王大带着一个肉球滚到了箱车边,到底他是站着行礼的还是跪着行礼的,洪涛居然没太看清楚。因为他的横竖例都差不多,再穿甲胄和战袍,根本看不见腿。
“廖都头,辨认本官的官凭好像挺难是吧?”洪涛没有下车,依旧端着一杯茶吸溜。
“大人错怪末将了,不是末将故意耽搁,而是在给大人准备下榻房舍,故而误了迎接时辰,还请恕罪。”
别看廖春又黑又胖,还长了一脸黑毛,和只大野猪差不多,但他的口才很好,讲话条理分明、轻重缓急还有明显顿挫,闭着眼听很像个播音员。
“哈,廖都头还是位好客的主人。你的好意本官心领,如有机会,想来这个机会很快会来到,本官肯定要去你的寨堡里坐坐。好了,客套话暂且停止,下面来聊聊公事,通川堡的账目可曾带来?”
这孙子很会撒谎,洪涛虽然并没去寨堡巡视,甚至都不知道里面长啥样,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廖春是在忽悠自己。他肯定不是在收拾房舍,而是在故意拖时间。
不过这个谎撒的很巧妙,因为自己无法证实,总不能说我认为你在撒谎定罪吧。所以洪涛不打算和他在嘴皮子多磨,还是来点真格的。
与忽悠人相,自己最擅长的其实是查账,不是说现代的账目,那些会计科目很容易能把自己绕晕,而是指古代的账目。
古人记账的方式和思维逻辑相对要简单的多,从这些数目能很容易的发现漏洞。别说一个小小的通川堡,算是开封城里最大的军火企业南北作的账目自己也曾看过,仅仅两个时辰已经找到了三四处疑点,想必里面的监司没少做手脚。
当然了,这些事儿并没和给自己这些账目的王安石讲,因为真正的贪污犯永远不是账目能显示出来的,光整治这些小吏于事无补,反而会让真正的坏人提高警觉。
况且自己也没能力去查清背后的一切,更没这个权利,干嘛去给别人当枪使,然后屎盆子扣一脑袋呢。
但现在不一样了,这里是自己的地盘,谁的兜里有几个铜板、是从哪儿来的必须弄清楚。我允许你贪你才可以贪,不允许的话多拿一钱也是死!
“张押官已然通传了大人的命令,可是末将一时半会还拿不出详尽账目。本堡的主簿日前跌落谷底丢了性命,新任主簿还未任,账目什么的末将也搞不太清,还请大人多宽限几日。”廖春并没让新任官的话难住,一秒钟都没耽搁把这个口子也给堵住了。
“哦,这样啊,正好我身边熟悉账目之人不少,用不用让她们帮着廖都头一起把账目整理整理,也好少耽搁些时日。本官虽然并不着急赶路,但沿途各堡寨还有诸多事要处理,给你两日怎么样?”
廖春回答的越是平淡合理,洪涛心里越好,这个孙子到底有什么事儿非要瞒着自己呢?为此不惜把原来的主簿弄死,这尼玛也太疯狂了吧。
怎么办?假装糊涂走掉?那真不是自己的风格。好心这个玩意一旦被弄醒,会每分每秒的在脑袋里叫喊我想知道,根本不让人休息。
硬冲进寨堡里搜查,好像又太冒险了,万一自己没搜出什么证据,或者证据不足,这个脸可丢大了。
光丢自己的脸还没事儿,主要是安抚司的脸不能丢,那样会给自己招来无尽的麻烦,以后任何一个寨堡、一个部落都会视自己为笨蛋,而对付笨蛋的办法是能蒙蒙、能骗骗。
现在最好的办法是给廖春施压,让他总觉得露出了什么马脚,自己已经盯了他,并且随时都有可能抓到把柄。
俗话讲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廖春是那只兔子,自己要逼着他跳起来咬人,然后不用费心去找什么证据,只要他敢张嘴,也什么事儿都明白了。
廖春依旧回答的很痛快,连口感谢帅司的大度,并且保证在两日内把通川堡的所有详细账目都拿来,然后又多次询问营地是否需要新鲜肉食、谷物、奶制什么的,这才滚动着肉球一般的身体告辞而去。
“苗指挥,像这样一座寨堡通常会屯驻多少厢兵、战斗力几何?”在廖春踏出警戒线的瞬间,洪涛也从箱车蹦了下来,第一个询问的是苗魁。
“常理讲三百人左右,且大部分不带家眷,假若增至五百人,此处守将应为指挥使。至于战斗力,末将不知如何较。”
苗魁让洪涛问得有点摸不着头脑,刚才帅司和廖都头的对话并无火药味,怎么一转眼要评估对方战力了。
“以你的亲从官禁军较,一百禁军可应对多少厢军?”洪涛并没留意苗魁的神色,他现在心想的是另外一个事儿。
假如这一百亲从官不足以对付那么多厢军再加盗匪,自己该如何跑路呢?是往湟州城方向跑还是掉头回兰州?
“如是野战,五百应不是问题……攻坚的话,三百想必也可应对……末将真无法确定,边关的厢军不州府,兵器甲胄装备略多,将领也多是由有经验之人担当。”苗魁好像想明白了一点,但又不敢确定,试图说得更明确,可是越说越觉得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若是守城呢,再加马蜂窝和一窝蜂。”洪涛显然对苗魁的回答不太满意,又把可变参数范围缩小了一些。
“……只要箭矢足够,厢兵十个指挥使也无法攻破营地。只是末将不知大人是何意,难道廖春要反?”
现在苗魁如果再听不出洪涛话里的意思那是真傻了,但他还无法相信这个事实。怎么刚到湟州境内遇反贼了,这也太巧了吧,会不会是这位稀古怪的司搞错了呢?
“莫急、莫急,本官只是问问而已。花掌柜,据你所知,那个黑虎山有多少盗匪盘踞?”洪涛根本没去琢磨苗魁的问题,摆了摆手,又把问题扔给了富姬。
“小、小人不知……想来不会少于百人,那日他们都在山间盘桓,人数无法确定。不过那股盗匪马匹甚多,几乎未见步卒。”富姬也被问得一愣,她根本没去想过这个问题,更没顾得探听,只能是凭借当时的记忆猜。
“好吧,算也有三百骑兵,再加通川堡这三百步卒,苗指挥,你可能应对?不要问理由,只需回答我能否应对、如何应对即可!”听了富姬的回答洪涛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又转过头问苗魁,苗魁刚要追问被怼了回来。
“无论厢军还是盗匪皆无强弓劲弩也无坚甲,何须应对,不如直接打门去,抓了廖春一并审问。”
苗魁也学会了驸马的表情包,开始撇嘴了。对付三百武装农夫外加三百有马的盗匪,还用得着如此费劲儿,这不是寒蝉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