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宪的经略使府衙里就有两具一人多高的铸铁大炉子,买不到蜂窝炭也没事儿,把石炭敲碎了放进去照样能让屋子里暖融融的。
配上乌金行出售的铸铁或者陶制烟囱之后,还不用忍受烟熏之苦。每天往里放一两次石炭,日夜皆可取暖,包括用来煮茶、做饭,真乃居家生活的不二之选。
这次驸马王诜到没只守着金明池不图发展,但发展的又有点太快了。北方的每个大城市几乎都能看到乌金行的招牌,甚至连湟州都弄了一个。
人一有钱脾气就见涨,要是驸马王诜仅仅是靠这些产业赚钱,估计满朝文武没几个会有太多想法的,甚至借着皇家身份偷逃一些赋税大家都不会说什么。
但是从此开始王诜就玩的有点出格了,先是弄高炉出铁,那速度据说就和开闸放水一般,只要铁矿石和石炭能跟得上,不分白天黑夜都有每炉上千斤的好铁流出来。
矿冶铸铜虽然不完全是禁榷品,但向来是由朝中大家族掌控的。以前大家都有默契,互相配合把价格稳定的不错,这样才能利益最大化,毕竟冶炼铸造不是随便弄个小作坊就能干的。
但王诜的乌金行如此一搞,彻底就打破了几大家族垄断的局面。如果说金明池乌金行没有大量向民间出售生铁,还能忍受的话,等到渭桥镇的乌金行一开炉,朝堂里各位大佬是个什么心情,李宪就算待在熙河路也能想像的到。
可奇怪的是这股怨气并没最终喷发出来,这让李宪怎么想也想不通。从而他得出了一个结论,王诜此人不简单,不是那种傻乎乎的才子或者匠人,他肯定在背地里用某种更大的利益与皇帝或者某几位重臣做了交换。
是什么呢?这个答案不光李宪在琢磨,大多数朝臣也在想。但直到去年才有所眉目,有一种据说能治百病的福寿膏悄悄的出现在夏人和吐蕃族群里。
别人可能还不太知道这种东西,但是整天和边民打交道的边防将领不会这么迟钝。具体这东西长啥样、功效如何谁都没亲眼所见,不管是夏人还是吐蕃人但凡得到这玩意,都像宝贝一般藏起来,小病小灾的都不舍得动用,更不会随便送人玩。
但这东西来自哪儿,只要用心去追寻还是能找到蛛丝马迹的。花掌柜的驼队!这就是福寿膏的唯一出处。
既然有了出处就好办,把花掌柜叫来或者抓来问问不就结了。再大的商队,在边关地区也得听招呼,否则分分钟让它消失。
可这次依旧是个例外,从熙河路到永兴军路谁也不敢拦这支规模巨大的商队,更不敢去抓那位据说有点姿色的花掌柜。
因为她手里不是拿着湟州兵马都总管的文书,就是鄜延路经略安抚使的通关文凭,免检是必须,派兵护送都不为过。谁会为了这点事儿去得罪镇守一方的朝廷重臣,真楞干就得有撕破脸的准备。
但纸是包不住火的,很快就有传言从开封传来,花掌柜是何许人也?她不姓花,而是姓富,名姬,本是宫内六尚的尚官,三年前赐予驸马王诜,还曾主持过飞鹰社一段时间,后来就不知所踪了。
没想到她摇身一变居然成了一支专门游走于边关各军镇的走私驼队首领,要说这事儿和驸马王诜一点关系没有只有傻子会信。
再回头看看王诜这些年都干了啥,答案就呼之欲出了。他除了在经营乌金行之外,还在琼林苑中种满了白蜡树,并用很奇怪的方式雇佣农户大面积种植米囊子花,到了湟州之后也不例外。
直到这时大家也没把驸马和福寿膏联系起来,种植米囊子花并不是什么秘密。按照王诜的说法,这种花是提炼香药的原料,花朵经过特殊处理之后会把精油送到宫里,专门用于香水的制造。
得,消息打探到这里就算断了。制造香水是皇帝的小金库,所有过程工序都有内宫把控,和驸马半点关系都没有。
而且这笔买卖还不是皇帝独吞,从新党到旧党的大佬都有专门贩卖这种东西的,甚至在明州、泉州、广州一代的海商里,也专门有向海外诸番贩运此物的。获利巨大但外人无法染指,谁敢伸手皇帝真敢动刀子。
这事儿还没完,王诜就又捅了大篓子,他把湟州弄成了军事特区,还用乌金行私造兵甲,把大宋军制几乎弄了个底朝天,这一下把包括李宪在内的西北诸路将领几乎都给得罪光了。
但一时半会儿谁还都拿他没辙,不光没辙,还得眼睁睁看着他一会攻下一座西夏城寨、一会儿又弄死个西夏皇族大将。也不知道老天爷是不是真瞎眼了,积雪崩塌居然能变成武器,这个狗屎运不服都不成。
可是这个祸害谁也没忘,随时随地都在找机会除之后快。不过说实话,这次的五路伐夏计划真没算计驸马王诜,他也达不到如此的重要性。
但他偏偏自己钻了进来,还不知死活的冲在了最前面,朝野上下若是没啥反应,都对不起这个天赐良机。
“这些可就是产自渭桥镇,箭矢不入的甲胄?”琢磨着心事,前锋终于移动了。跟在一队一队士卒通过乌鞘岭时,李宪抬头看了看那些站在悬崖上依旧手不离弓弩的士卒,第一个感受就是他们的甲胄比较怪异。
“大人一提末将倒是想起一件事儿,末将曾问过济桑城的守将古浪河里的尸首中可有宋人,他说刚开始发现大量尸首顺流而下时划船到河面搜寻过,确实发现一名不是西夏士卒打扮的尸首,但也不敢肯定是宋人。那副甲胄和这里的士卒很像,就在末将营中。末将用军中的蹶张弩和神臂弓试过,正面射中皆不得入肉,稍稍射偏就会滑开,很是坚硬。经军中匠人仔细查看之后也不得而知是用何种铁料锻造,其外层极硬可断透甲锥,内层又似软铁煞是古怪。”
李忠也是个宦官,他和童贯、黄蜂一样,入宫之后就要拜个师傅,除非有特殊变故,这一生一世也就打上了师傅的烙印,不能再随意改换门庭,用后世的话讲就是站队。
站对了水涨船高荣华富贵,站错了人走茶凉搞不好还得吃瓜落。所以在军中他就成了李宪最信任的副将和耳目,还掌管着亲兵卫队。
“此人高深莫测尔可留意到山顶的烽火台?”李宪没再去琢磨甲胄的性能问题,他也不擅长这种事情。但是眼睛可没闲着,把乌鞘岭的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全仔细巡视了一遍,然后得出一个结论,无懈可击。
“此贼可恼之极,不来亲迎大人还则罢了,难道还得把大人当做夏人防备不成!”经此一提醒,李忠才发现烽火台有何不同。
那上面站着好几个士卒,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个小火球似的东西,距离有点远看不清是什么。但这个意思做为边关将领必须明白,只要这里发生了什么意外,烽烟立马就得起来。
“此举无差错,乌鞘岭乃敌境,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这位驸马不简单啊。你且叮嘱下去,此去凉州见到驸马莫要有失礼之处,谁约束不住手下本官就要了谁的脑袋,免得到处去丢人,驾!”
看看悬崖上那些分不清是将还是兵的人影,再看看自己身边的这些兵将,李宪突然有种无力感,此次凉州之行好像不会一帆风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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