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含黛,溪水潺潺,这里自然是城市的边缘。
一个竹篱笆围成的小院,两间草房,便是兄弟二人的家了。
“是大郎回来了吗?”燕婆婆的耳朵自然是灵敏的。
燕小乙果然没有骗人,燕婆婆的眼睛确实没有神采。
柴门响动的时候,她已经拄着拐棍站到了院子里。
被婆婆听到了动静,燕小乙就有些无奈,他故作镇静地扯着嗓子回答,“婆婆,是我们回来了。”
“为何如此晚,可曾买到粮食?”
“啊…婆婆,没有买到粮食,倒是买了一些肉食。”
“有肉食?”燕婆婆接过一块驴肉摩挲了一会,点点头,“嗯,确实是肉食。”
“婆婆,我们有肉吃了。”
“哦,是吗?”燕婆婆的脸色阴晴不定地变幻了几下,便举起手中的棍子挥了出去。
“给我跪下!”她厉声喝道:“说,哪里偷来的?”
“就我们这点铜钱,还能买的了肉食?”燕婆婆已经歇斯底里了,“打死你们两个不成器的东西。”
燕小乙、燕小二也不争辨,只是跪在地上任凭燕婆婆敲打。
燕婆婆打到后来便也没了气力,就扔掉棍子,抱着两个孩子嚎啕大哭,“孩子啊,咱们人穷志不短,有多少能耐,吃多少饭,丧良心的事情咱可不能干啊!”
然后,燕婆婆的哭声便戛然而止了。
她颤巍巍地站起身,一双无神的眼睛盯着李二锤“看”了许久,便冷冷地说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少年人不学无术,互相教唆,净做些鸡鸣狗盗的事情就不好了。”
“……”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燕婆婆真是好“眼力”啊,竟能“看”得出来家里来了陌生人。
现在,李二锤俨然成了无辜中枪的倒霉孩子。
他一脸尴尬地张了半天嘴,竟然不知道如何回应了。
“啊…那个…那个…婆婆教训的是。‘善不可失,恶不可长’,小子自然不敢为恶。善人者,人亦善之,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小子定当谨记婆婆教诲。”
“哦?”燕婆婆的神情一愣,已经知道错怪了人,便郑重地道声歉,接着爽朗地哈哈一笑,“哎呀,老身真是该打,倒是错怪了小郎君,罪过,罪过!”
雨过天晴之后,便是云开雾散。
大家都不是做作之人,误会解除了便也其乐融融。
爱人者,人常爱之;敬人者,人常敬之。
对于自己的一些情况,李二锤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小子单名一个璇字,婆婆就叫我二锤吧。”
“小郎君是个读书人!”
听说李二锤读过书,燕婆婆就有些激动地站起身,很庄重地万福行礼,“读书人好啊,将来小郎君做了官,一定是个好官。”
这个时候,李二锤也只能恓惶地站起身忙着回礼,口中附带着说些感激的话。
只是,对于这个问题,他这段时间倒是有些糊涂了。
当官也好,经商也罢,或者其他,谁知道呢?
燕小乙是个勤劳的孩子,在他们聊天的这一会,他已经烧好了晚饭。
家中已经断了粮,能够有一碗稀粥,自然是燕小乙敲空了家中所有粮袋子的结果。
好在还有驴肉。
为了保存的久一些,那些驴肉被烟熏成了黑色,已经变成了腊肉。
驴肉被削成薄薄的肉片,一片一片的飘在碗里,悠悠的荡出星星点点的油花,着实喜人。
然后,整个屋子里就剩下了吸溜溜喝粥的声音。
燕小乙嚼的很慢,他已经记不清上次吃肉是在什么时候了。
现在,他在享受整个吃肉的过程。
他的那张有些浮肿的猪头脸,也因为陶醉而在轻微的晃动。
然后,他慢慢的睁开眼,从自己的碗里挑起一片肉悄悄地放进了燕婆婆的碗里。
这个时候,燕婆婆的手就微微的抖动了一下。
紧接着,燕小二也挑起一片肉悄悄地放进了燕婆婆的碗里。
燕婆婆的手又抖动了一下。
当吸溜溜喝粥的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李二锤分明看到了燕婆婆眼角边慢慢滑落的水珠。
李二锤就有些感慨。
然后,他的碗里也多了一片肉,等他再抬起头时,便看到了燕婆婆那张古井无波的脸。
燕婆婆冲着他淡淡地一笑,“小子快吃吧!婆婆还没吃,干净着呢!”
“啊。”李二锤的鼻头就有了酸楚的感觉。
燕婆婆并不识字,也讲不出太多的大道理,但她永远保持着一颗爱和善良的心。
这难道就是我想要的——爱和幸福!
从前世到今生,李二锤不停地追逐。
现在,他似乎感受到了记忆中那片残存的温暖。
无论生老病死、贫穷贵贱,亲情永远是幸福的源泉!
肉吃完了可以再买,钱花完了可以再挣,没有了亲情,幸福就永远不会再来!
看着吧,我一定让你们燕家天天吃上肉食。
饭后闲谈时,自然也会聊到那位离石县的风云人物。
说来也巧,这位多多小娘子还做过燕家的邻居,这个自然是八年前的事情了。
这位妙人说来也是命苦。
八岁的时候便已失了双亲,与五岁的弟弟相依为命,无奈之下,便将自己卖身于城中的富户牛员外家。
牛员外有一个儿子,自小就有痨病。
牛员外本指望着,等儿子长大一些,办个婚事冲冲喜,或许,儿子的痨病会有起色。
谁知,喜事办到一半,就办成了丧事。
讲到这个情况的时候,燕婆婆也是一阵唏嘘,“小娘子长得俊俏玲珑,还向老身学过女红,本指望着有个好日子过,稀里糊涂的就成了寡妇。”
“后来,不知怎的,就成了离石县的财神爷。”
燕婆婆喃喃地说道:“物是人非,人家早就不可同日而语喽。”
李二锤便点点头。
人地二异,多多娘子背后付出的艰辛谁又能体会得到呢?
所谓幸福,始终都在前方,每个人都在追求幸福的路上而已!
“无论贵贱,心安就好!”燕婆婆嘴里嘟囔着,颤巍巍地走开。
老人家的岁数上去了,自然是熬不住的。
心安之处是吾乡,这应该就是燕婆婆的处世哲学吧。
所谓,失之我命,得之我幸。
只是,在命运面前,如果连抗争的勇气都没有,我的心才不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