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只剩下安瑜和陆琉,陆琉看得出安瑜的脸色不好,苍白得吓人,比上次受伤时看起来还要虚弱。
语言是苍白的,陆琉没说话,只是提起保温桶,扶着安瑜往楼下走。
走出病房,安瑜问,“我舅舅他们呢?”
陆琉答,“之前周叔一直陪着他们安顿,后来跟医院谈好了,他们就回去了。”
安瑜又问,“外婆在哪儿呢?”
陆琉回答得更慎重了,“和方老先生安顿在一起。”
安瑜停下脚步,“我可以去看吗?”
陆琉也停下,低头看安瑜,“好,我带你去。”
安瑜抬头,正视陆琉,露出了事发到现在面对着他的第一个微笑,“好。”
陆琉拉着安瑜,安瑜捏着手机跟周叔打电话,“周叔,我想去看看外婆,你等我一下好不好。”
挂了电话,安瑜跟着陆琉走。
到了,安瑜知道这是哪里了。
停尸房。
一般人是不能来这里的,陆琉找了关系。
一个医生刷了自己的通行证,找了负责人,蓝茵的尸身被推了出来。
站在停尸房的门口,安瑜挣开陆琉的手,颤着上前。
没有嘶吼,没有痛哭。
安瑜在笑,笑得很甜,就像往常回家那样,娇软地喊了声,“外婆,安安回来了,安安来了。”
车祸是下午五点多发生的,现在已经过去四个小时。
十二月的景城,风有些冷,夜很长,也很凉。
蓝茵的尸体早就僵硬,擦干了血,蓝茵的面容早已不似往常了,可安瑜觉得没有什么差别。
这个人还是那个把自己当做小孩子,每天笑着等自己回家,每天准备自己爱吃的菜,每天穿得漂漂亮亮的她。
安瑜很心疼,疼到再也发不出声,双手握住蓝茵冰冷僵硬的手。
外婆往日最是爱美,怎么忍得了身上没有换洗的脏衣裳。
安瑜还在笑,却不知道笑得有多凄婉,泪流湿了衣裳,悲伤的气氛让在场人都不忍再看。
陆琉放任安瑜待了会儿。
大概半小时,安瑜自己抽回了手,擦了擦眼泪。
撑着起身,陆琉上来扶,安瑜轻轻挣开,“没事的。”
安瑜转头看向那个帮忙的医生,点头道了声谢,“麻烦您了。”
那医生瞅了一眼陆琉,笑说,“客气了,小事小事。”
陆琉伸手拉安瑜,“走吧。”
安瑜这次没躲,跟着陆琉离开了。
医院门口,周叔来回张望,看见两人出来了,赶紧上前,“安安,走吧,叔把车停在前面了,不远,叔带你去,这门口人来人往,不好一直在这儿停着。”
安瑜点头,“好,走吧,周叔。”
陆琉要送,跟着一起上了车。
车上,安瑜一言不发,静静地望着车外。
景城的晚上很是热闹,人来往往,笙歌嬉乐。
安瑜心中此刻一片残垣。
万家灯火,真的没有一盏属于自己了。
车驶入别墅,周叔熄火,解了安全带,朝后转,“安安,叔叔今晚留下来守着你吧。”
安瑜看向周叔,摇了摇头,“没事的,周叔,你帮我送送陆琉吧,我先回去休息了。”
说完,安瑜伸手去开车门,陆琉也赶紧开了车门,下了车。
安瑜下车,陆琉递上手里的保温桶,温声说,“这里面的粥还温着,吃点东西然后再休息。”
安瑜答应了,“好,你回去吧,谢谢你了。”
陆琉弯腰和安瑜平视,“别想太多,你好好的才好,知道吗?”
安瑜盯着陆琉那双眼,点头,“好。”
陆琉笑了下,看向周叔,“麻烦周叔送我一程了。”
安瑜进了屋,两人才离开了。
回了屋,偌大的房子里,还剩了一个日常照顾生活的保姆。
保姆按着往日的习惯,早早地回了屋。
安瑜坐在客厅,眼神有些恍惚。
昨晚,外婆还坐在这里,拉着自己的手,笑着让自己早点休息。
昨晚,外公还坐在这里,假装看着报纸,实际就是为了和外婆一起等着自己回家。
今早,出门的时候,外公在前院打拳,外婆在楼上看着自己出门。
为什么短短十个小时,一切都变了。
安瑜静静地坐着,脑子里往日的场景连番上演。
就那样静静的,无声的,安瑜坐到了天亮。
一大早,保姆出来准备早餐,看见安瑜坐在那儿吓了一大跳。
看清了人,才舒了口气,走过来问,“小姐,怎么起这么早?今天早上想吃些什么,我现在去做。”
安瑜动了动脖子,有些僵硬,手抬了抬,也有些麻了。
张了张嘴,嗓子有些干疼,忍着疼说了句,“阿姨,帮我煮点白粥吧,谢谢。”
保姆点点头,“好。”
然后,转身进了厨房,出来时,给安瑜端来一杯温水。
安瑜道了声谢,双手捧起杯子,冰凉的指尖慢慢有了血色。
嘴巴咬着杯子,漫不经心地喝着水,眼神泛着空。
这个时候,白皙的脸上只剩下泪痕,安瑜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可也是这个时候,安瑜想起了方城的话。
到底,有什么安排?
安瑜的眼神渐深,为什么外公会提前有安排?
想到这个地方,安瑜思路开始清晰。
外公明明答应了自己出国,未来几年都住在一起,为什么会这么早安排一切?
不合理,太不合理了。
一定是之前出过什么事。
安瑜缓了缓,腿不麻了,站起来就朝厨房走。
保姆阿姨正在搅锅里的粥,听见动静,放下手上的勺子。
她转身朝安瑜笑着说,“小姐需要什么?我给你拿。还是想吃什么别的东西?我给你做。”
安瑜轻轻摇头,直直地盯着保姆,“阿姨,我是想问问,这两天外公外婆见过什么人吗?”
保姆想了想,“前天,家里来了三个人,往日都没见过。”
安瑜有些激动,“那三人长什么样子?”
保姆斟酌着回答,“最先来的那个,大概三四十岁吧,他待得最久。后来又来两个人,一个看着很年轻,顶天二十出头吧,还有一人我觉得五十多岁吧。哦,三个都是男人。他们来待了一天,小姐快放学的时候他们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