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二牛与我(1 / 1)女神星人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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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关娘开了一条门缝探出头,范大娘大嗓门儿喊了柳氏,柳氏板着脸数落袁关娘两句便出来了。途径黑子家门口,两个女人指指点点说小满女士的坏话,可脸上是显然的嫉妒。

……

在升公堂的时候,大概是整个铜雀镇除却节庆日外这几十年来最热闹的一次了。

来的人还有赵宝渊、万三通、柳氏那一巷子。我都见过但叫不出名字的百姓,把外面堵的水泄不通,统统关注这一可供镇民茶余饭后谈论不下三个月的奇诡事件。是的,杏花村的人都知道,张怀氏已死了近一年,来镇上赶集时都听说了我的事,大肆宣扬,觉得我是妖鬼之徒,又怕又奇。舍不得挪步离去,都说跟过来长见闻

“当!”地,惊堂木乍被拍响。

县太爷一身官服,威严的端坐高堂。脸上隐有不悦,眼皮半掀,捏声道:“堂下何人!为何击鼓鸣冤!”

他装不认识,黑子也很配合。

“回大人!小人许元基,此乃小人外祖父家中的婢女,就是被杏花村村民错认为张怀氏的人。”

……

事情就是这样,按照黑子他们上次的程序重复走了一遍,在黑子的要求下,县太爷还命令柳氏回家取钥匙给我开锁。并且还答应放了二牛。

一切顺利自如,可退堂后,黑子却被县太爷父子俩给叫去了内堂。我在县衙门外等他,柳氏咽不下一口子虚乌有的气,非要我还她的铜板。范大娘对他儿子受伤一事也在耿耿于怀,那看仇人一样的目光,恨不得时刻揍我一顿。可大概是守门官差的威慑,她们到底不敢在这里动手,见我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们,只牵着二牛静等黑子,便边骂边威胁的走了。

不久后,二牛的姑姑闻讯赶来,她表明来意,要把二牛带回家养。二牛却死活不肯,抱着我的腿不放,这是他的老把戏了,倔得像头小牛犊。二牛姑姑见状很是尴尬,嘴上一边道歉一边使劲儿扒着二牛的手让他松开,二牛的头却摇的像个拨浪鼓。

“欸停!停停停!”我被二牛的莽劲儿冲的一屁股坐下来。

“二牛……”。我一手撑地要起来,“小孩子家家的,别那么冲动。先松开我。”摔倒了他也不放开我的腿。

二牛见我摔倒,不但不听,反而猛扑向我后背,勒住我的脖子,我早晚有一天要被这熊孩子害死,我当初到底哪里来的错觉认为他和我小时候像呢。

这种小孩儿撒泼现场令行人看得津津有味,也不乏有好心人不明就里的真心安慰几句,虽然没用,不过那场面着实令人好气又好笑。

“不要你来你非要来!来的时候你给我保证的事儿可别忘了!你这臭婆娘,还不快给我回来?老子的脸都被你丢光了!快走!家里大娃二娃们都等你做饭呢!”。

我这才看见不远处一棵光秃秃的什么树下有一个戾气较重的男人赶着一辆牛车不满的朝张吴氏喊。

张吴氏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神色,无奈看我一眼,“八字姑娘……你看二牛他……”她欲言又止。

二牛把鼻涕一糊都擦我身上。“娘”啊“娘”的不断的哀求,小模样可怜巴巴,我不确定刚刚在公堂上那些人的话他到底听没听懂,我记得我像他这么大时已经具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了,他大约是不想懂。

那个姓吴的男人非常急躁,粗声粗气的催促他们,张吴氏一咬牙,跺脚呀了一声给自己打气,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住二牛就跑。她男人气的甩鞭,鞭子的破空声宛如电闪雷鸣引起我的心颤。

二牛两手挣扎着朝我直直伸着,大眼睛满是惊恐和绝望,盛满泪水,哭声震天。

鞭子的破空声,男人骂骂咧咧的脏话,使得我很快清醒,前所未有的清醒。

“等等!”。我叫住张吴氏。

“凡事好商量。”我从地上起来,细细把他们家的情况盘问一遍,发现他们家穷的叮当响,全指望那头黄牛和那男人的力气赚钱。家里有两儿三女尚小,暂不构成劳动力,还有一个病重的瘫痪在床的老母需要侍候。一家八口挤在一个房间里睡觉,平日吃的都是杂面窝窝头和野菜,无肉。问起二牛其他的亲戚,均不在世了。二牛的祖母倒是有一个哥哥还活着,可早二十年前他出远门去做生意两兄妹就没再联系过了,至今下落不明。我权衡之下,觉得二牛还是跟着我似乎要好那么一点点。其实我在这儿没什么能力,还真不保证自己能过成什么样,可是看二牛那样天塌下来的模样,我觉得还是要把他要回来,他只有两个选择。

张吴氏一时怔在原地。

大概她觉得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竟然敢大言不惭的养一个小娃娃很不可思议吧。

我来到二牛身边,弯腰平视他的大眼睛。

“二牛,你选吧,两条路,是跟着你亲姑姑走,还是跟着我。”我猜到他会选我,只不过我想要他记住,是他自己选择的,以后过了苦日子,也不能抱怨和后悔。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哪怕他才四岁。因为我这个人心软的点很有限,绝不会单纯因他年幼就事事包容。

“二牛选娘!二牛要跟娘走!”

“你决定了?你不后悔?”

“二牛不后悔!二牛就要跟娘走!你就是我娘!”。

我看着他,一时有些恍惚。轻叹一声,扯扯嘴角蹲下来,把他一把抱起来,“好,这可是你说的不后悔,以后你要是后悔了,我可不担这责任。”

张吴氏见这“母子情深”的画面,多次欲言又止,最后表情逐渐拨云见日越发的坚定下来,倒像是吃了颗定心丸,“你们都是好人。”

你们?

“你这婆娘!磨磨唧唧的做什么?还不快回来!”。

张吴氏无奈的看我一眼,语速极快的说,“八字姑娘,二牛就交给你了!”。

我点头。

张吴氏最后留恋的看了眼二牛,便急匆匆的跑向早已不耐烦的丈夫,可他丈夫再恼她,还是等她坐稳了才赶车。

暮霭沉沉,夕阳下山,天蒙黑后,黑子才从内堂出来。二牛和我在树下或站或蹲的等,腿酸腰酸。

“大哥哥出来了!”二牛满眼亮晶晶的盯着黑子,目光极为灼热。我第一次见他对黑子这么热情,约莫是等太久了。

“二牛,叫大哥哥不太好吧。”我说。

“那该叫什么?”二牛童声童气的问。

小手勾住我的手,抓住不放。

“叫……”

黑子跛着脚已经走过来,神情放松的点了点二牛的小鼻子,“叫叔叔”。

我像是被戳中了笑点,扑哧一声笑出来。

黑子眸光展开,十分温和。

“县太爷留你说了什么?让你帮他办事?”我问。

黑子边走边说,“那个叫万三通的人很可疑,他竟说服了县令大人向我索要人情,称要二月时还他,而且只是几句话,但是要说给庞太师听。”

“什么话?”

黑子不语。

我耸耸肩跟上,“那会很难做吗?”

黑子这才答,“……不算大事,不过几句巴结话,可听着不像是单纯的巴结,他似乎笃定二月时铜雀镇会来一个大人物。”

“大人物?比庞太师势力还要大的人?”

黑子四处扫视,然后示意我噤声千万不要声张。

没有铁链走路都觉得要飞上天了,全身都轻飘飘的。我自由了。

黑子说明天就包马车送我走,庞家在送卖身契过来时夹了少许银票,他一直收着。

“明天太赶了。”我皱眉说。

心中竟觉得很不舍,而且空落落的。

黑子却坚持,“夜长梦多,你虽洗清了冤屈,可大家对你还是存在偏见,可长安不同,你会在那里……过得很好。”

“可我这一走,我们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了。”我叹息一声,玩着二牛的手指头。

“不会的,你在长安不是吗?”黑子这才转头盯着我问,又像是在确认。

“你会去找我吗?”我看着他问道。

“我会,当然会。”他沉默半晌,又浅浅一笑说。垂在两侧的发丝为他增添了三分文弱,一份风流。如此风采的黑子倒是见所未见。

“……可我,不会一直留在长安,我会一直走,一直走。”我顿了顿说,“我家乡那里有人说这个世界是圆的,如果人总是朝着一个方向赶路,那么他总有一天能回到原点。也许那个时候,我会再来铜雀镇吧,只是不知会等到多少年。”

“为,为什——”黑子突然不问下去了。

之后一路相对无言,空气中流淌着一股莫名的悲伤和冰冷。

我以为这冷是因为离别的心理作用,可在微弱的光线下我看见了柳絮一样的雪花。

“下雪了!”我叫道,迫不及待伸手接了一片,“真的是雪哎!你看!”顿时打破了奇怪的气氛。

黑子闻言抬头,半晌才喃喃的重复,“下雪了。”

我放下目光,本以为他这等架势是要作首诗的节奏呢。

是今年的初雪。

雪花稀疏,过了大概一刻钟才渐渐密集。青石板路上铺了一层薄薄的银霜,光秃秃的枝丫也染上新色,虽单调清冷了些,可到底是不一样了,感觉哪里都不一样了。

我们呼吸和说话间都能带来一阵白雾,最近气温一直不高,可只有下了这场雪,才觉得入冬。

“你冷吗?”

我点头,当然冷,我问二牛冷不冷,二牛也点头说冷。

“今晚我和二牛住哪儿呢?”我提出一个目前来说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你一个姑娘家,不方便住客栈。”黑子好像也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之后就一直在凝眸思索。

我们一路走着,在拐弯处才看到一片橘黄色的温暖烛光,别说烛光,那些铁锅铁勺、木凳木桌、热汤热茶,让人一看就不觉得冷了。

是一家卖鸭蛋豆豉汤的小贩儿。推的是一体车,既能做饭烧炭火又能装得下桌凳。摊主是一对老夫老妻。

黑子当即便说,“我们先喝点汤暖暖身子。”

老夫妻慈眉善目,衣着简朴,上面有补丁。桌凳虽破旧,可擦拭的却很是干净,碗勺看起来也是一尘不染,被壁上一盏五角灯晕染带上别样的美感。

我们要了吃食后,老叟便开始添炭火煮汤。

老妪笑着询问我们,“客官要贴饼吗?香喷喷的贴饼,配上热乎乎的鲜汤最好了。”

黑子微笑着点头,“麻烦老人家给我们上三碗热汤,两张贴饼。”

老叟听见,便在热锅旁放了早就做好的贴饼热一热。

老妪的背微微弯曲,先去拿了热好的贴饼,盛在一个洁白的盘子里端来,很快鸭蛋豆豉汤也好了,鲜黄的蛋花上还撒了水绿色的葱花,香味儿扑鼻。

本来那饼黑子是给我和二牛的,他不吃的原因我大概知道,不过最后我也没吃成,全进了二牛的肚子里。他的胃口早就叫我长了见识,虽然小娃娃才四岁,可照这样吃下去,半年一年的我恐怕都要抱不动了。

两个饼三碗汤,共花了十五个铜板。吃完饭我们继续朝前走,又路过一个路口,又见一盏橘黄色的烛灯吊于墙壁之上。只不过这个拐角处歪立一个黑色大水缸,缸里还汨汨的流着水。不,闻到这冲鼻的辣味儿倒是货真价实的酒气。一个戴直角幞头的倒山胡的大叔半俯在缸上酣睡。棕黄的脸颊有两酡霞色飞云。身穿白色雅致的长袍衫,腰系红色襟飘带,可却是敞胸露乳。脚边铺着长长的纸张,用一方镇纸压着才不至于被风吹跑,右侧点了香炉,只是已被雪花压灭了。砚台石墨紧挨着香炉和一碗清水。男子左手抵住下颚右手执一毛笔,笔尖已在长袖上晕染开一片墨迹,他犹不自知。但见他睡容祥和,嘴角上翘带着笑意,纸上写着两个字,“梦回”,看他的布置,倒像是写到一半就醉过头不省人事了。

在铜雀镇见到这般放荡不羁、雪夜寻一犄角旮瘩在这儿独自风雅的男子,还真是独一份儿。一般这里的夫子书生,都会在白天去山上水涧旁谈古论今,吟些诗词歌赋。尤其是春天。如他这般的,连黑子这个本地人看了都吃惊。

男子的衣着、笔墨纸砚的品相,都不似凡品,而且他看起来颇有几分仙风道骨,总之气宇不凡。能直接排除他是山穷水尽才露宿街头的可能。而且观他那极为安逸的表情、绵长有力的呼吸声,便知他此时多舒适。

黑子和我面面相觑,“这样睡着会感染风寒的吧,要不要叫醒他?”

他跛着脚走过去,想了想才缓缓蹲下,轻推了推该男子的肩膀,“先生?先生?醒一醒吧,下雪了,快回家吧。”

霜雪飘舞,随风摇曳,与烛光相映,平添一丝融融暖意,只地上着实阴冷,就是不下雪,睡一晚也得进一身寒气。寒气入体易出病邪,到时就不是一碗辣姜汤能解决的了。

可任凭黑子怎么叫他,他都没反应。

“怕是醉的很了。”我上前一步说,他身上酒气熏天,越靠近越深有体会,一时感觉自己的头发丝都沾染不少。

“一晚上也冻不死,况且他体内有酒,我们走吧。”这人都是大人了,且那姿态也不像一回两回干这事儿,想必是心里有谱的。而且那个惊人眼球的大酒缸哪里是他一个人搬得动的?定是下人抬过来的,是以恐怕不久便会有人来接,不用我们操心。

听我这样说,黑子想了想,然后四处搜寻,最后在一个土墙边拿了一堆草筐圈住这个大叔,替他拢好衣襟,这场面有点诡异。我静默不语,继续打量纸上的字,和他的五官,突然想到什么,瞳孔乍然一颤,惊骇道“二牛,过来!”

二牛顿时一副做错事的样子连忙背手。

“……”

原来二牛之前趁我不注意,就跑到了那酒缸边,用手指蘸酒,偷偷尝一滴的时候被我发现了。

见我面无表情,二牛当我生气了。忙小步跑过来乖巧喊娘,拽着我的衣袖撒娇,生怕我一生气不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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