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明月可不敢再去热闹的街巷了。
要不,先往僻静的地方去碰碰运气?明月心中念头一起,脚下也丝毫不停歇。她开始特意往人少的地方走,一口气横穿竖走了好几条巷子。眼看就要黑了,却不见一家客舍。她不由得又心急又灰心。
好在不绝人,就在明月灰心丧气之际,新拐进的一条冷清巷里,两盏红灯笼摇摇晃晃地映入眼帘,灯笼上写着迎宾客舍四个字,明月心头一喜,忙不迭地奔了过去。
进了客舍正门,明月发现里头着实不大,一楼摆着四张方桌,冷冷清清没有宾客,东角门边挂着一席灰色长帘,旁侧有阶梯直上二楼,二楼有六间屋子,只两间亮着灯烛,堂前坐着一位头发花白又稀疏的老掌柜,耷拉着脑袋昏昏欲睡,半没见招呼她。
“掌柜,我,我想住店。”明月只得上前,轻唤了一声,那老掌柜缓抬起头,睁开浑浊的双眼,见明月身形瘦又是孤身一人,皱了一下眉,有些怀疑地看着她问道:“客官,今年贵庚啊?一个人住?”
明月被他这么忽然一问,心虚不已,正在嗫嗫嚅嚅之际,一个头带瓜拉帽的二从东角门上撩起帘子,快步向她走来,十四五岁的年纪,个头偏矮,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转着,透着十分的机灵。
他边向老掌柜点头示意,边笑着上前热情地招呼明月:“客官可是要住店?我叫顺子,客官您有什么吩咐尽管,咱家店虽,可房间干净,价格公道,童叟无欺。楼上还有好几间房空着,都很舒适。要不您随我去楼上客房瞧瞧?”
“嗯。”明月忙不迭地点头应着。
那老掌柜见状也不再什么,把头往后一缩继续打盹,明月略松了一口气,跟着顺子拾级而上。刚走到楼道转弯处,就听楼下有了动静。
“老货,还睡呢!”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
“官爷,您老来了啊,这边请,这边请。”老掌柜招呼声随即响起,毕恭毕敬的语气中带着八分讨好,两分谄媚。
明月闻言却浑身一震,官爷!?她吓得脸刷地白了,腿脚都开始有些发软。她不敢俯身去看,只听那声音继续道:“嗯,怎么都这个点了,人还是这么少,我,你这生意可真够冷清的。”
“哎,官爷啊,我们店地偏,不过因为是祖上生意,所以就一直这么做下去了,这个月份宾客是不多,不过您肯来,我这店可是蓬荜生辉,没准能再多来些客人呢,官爷您随意坐,我马上叫顺子给您上好茶!好酒!另外您还想来点什么?尽管吩咐。”那老掌柜恭敬地着,又提高嗓子叫道,“顺子,顺子,快来!”
“来嘞!”在明月前头带路的顺子马上应道,他匆忙回身,声对明月道:“客官您要不先上去,最左侧那间屋子空着,我去去马上就来。”
“等会,二哥,这里迎有后门么?我忽然发现身上的包裹少了一个……方才我从那方向转过来的……”明月慌乱之间想不出脱身的法子,忙胡乱编了几句辞,拉住顺子结结巴巴地问道。
“一楼东角门帘子后头,往里走到底左边就是。”顺子边边飞快地瞥了她一眼,眼神里有些疑惑,但他脚下步子一点都没慢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快速往下疾步冲去。
明月不敢慢上半拍,她慌忙也跟着走下台阶,顺子清脆的声音便已在前头响起:“官爷,您请先坐,我马上给您上茶。咱家最近新进了一批散茶,还挺香的,您要不试试?”
“嗯,好!老家伙,我看你这里啊,也就这子还算伶俐了。”那声音略带满意地道。
“那是,那是。”老掌柜陪着笑。
明月忙将身子半躲半藏在楼梯底层的木梁后头,她极为紧张,但目光仍是不由地往外瞅去,只见顺子正领着一位头戴黑巾身披锦袍的高大男子落座,而那男子恰好背对着她,宽大结实的身形几乎遮住了整张方桌。
明月顿时心生侥幸,寄希望于他不会转头,她蹑手蹑脚地轻撩起旁侧的帘子,一个闪身迅速钻了进去。
帘子外头传来清晰的声音:“家伙你来的正好,今有没有新客入住?”
“回官爷,是有两位,住的同一间,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家。官爷,咱们客舍店,从来不敢收那些可疑之人。”顺子飞快地应声道。
“你这猴头,知道什么叫可疑么?”那男子嗤之以鼻,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这两日我们全城都在搜捕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嗤,什么样的丫头居然逃了两日都没被找到,也许有人在暗地里帮她躲藏也不定,总之我要一一查房。”
最后的几句话顺着风,陆陆续续飘入已经轻手轻脚走向后堂的明月耳中,虽不甚分明,却也应了她心头的那份担心。
明月焦急万分,又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她猫腰垫起脚跟,出了后堂又穿过一道门廊,这才慌不择路地跑过后院一条坑坑洼洼的石子路。很快她便跑到了尽头,只见左侧赫然有一扇紧闭的柴门,门前挂着一把铜锁,还好尚未落锁。她急忙上前,三两下开了锁,一把拉开柴门,箭一般地冲了出去。
此时夜色渐浓,星光黯淡。明月如同一只受惊的兽不断地奔跑着,也不知穿过了多少个巷子,直跑地她气喘吁吁,方才停下步子。
色已近戌时。四周有些人家已经点起疗烛,明月隐约听到不远处打更的声音,心下更是惶恐,戌时过后,西市熙熙攘攘的人群散去,别那些正在搜捕她的锦衣卫,便是巡夜人届时都会遍布京城的大街巷,若她还游荡在街头,那岂不是成了瓮中之鳖?
但她至今,尚未找到安妥的落脚地儿,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