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你这是什么表情?”杨宁侧头瞥见明月的神情,忍不住都想翻白眼,“目前最该头疼的人是你吧。”
“……”明月一愣,顿时低头不响了。
“杨公子愿意帮忙,我们感激不尽,那此番就有劳杨公子了。”陈少轩徐徐道,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金爷也明显松了一口气,他重新带上人皮面具,郑重其事地道:“我易容之事,还请两位千万保密。”
“陈某一定守口如瓶。”陈少轩肃然道,完又看向明月,明月见状也忙拍着胸脯保证:“杨公子放心,我绝对不会出去的。”
“陈公子,夏姑娘你们别叫我杨公子,人前还是叫我金爷,免得引人怀疑。”
“好!”陈少轩一口答应,“金爷叫我少轩即可。”
“呵呵,好,少轩,我虚长你两岁,私下里你我便不用客套了。”杨宁笑了笑,又道,“出发之前我有一件邵真人嘱咐的事要办,还望两位稍等我片刻。”
“宁兄,若无不便,不如一道同往?”
“也好。”杨宁点头应允,在前面带路。三人一行很快走出了院,杨宁带着两人绕过三门内的围墙,穿过一条雕梁画栋的长廊,来到井周的大堂前。
井周大堂有五间楼厅,皆绘着云龙玉兔、瑞兽祥禽,个个浮雕如生,呼之欲出。几个束发盘髻的道士正在厅内专心致志地诵经念咒。杨宁见状也没有上前打扰,只是放轻了脚步,带着陈少轩和明月二人穿后厅而入,走过一道刻着五行八卦的巨型石拱门,便是一条蜿蜒的鹅卵石路,尽头是一处园子,园子门口的圆拱门雕有精致巧的缠枝纹,正中刻着通灵芝园四个大字,门旁两侧则挂着一副对联,上书“八卦涵宇宙,双龙卫乾坤”,十个大字刚如铁画,遒劲有力。
园子东西两侧各有四间漂亮的滴水瓦廊房,门前青砖上浓墨淡彩绘以松竹花卉,显得很是清淡高雅。
杨宁大步走进左侧的第一间廊房,里面却空无一人,台案上搁着厚厚一叠抄好的心印经,一只狼毫笔搁在青瓷笔架山上,墨迹未干。
“好字!”陈少轩看了几眼,忍不住赞叹。明月也忙凑上去一瞧,只见纸上的字体工整劲健、入木三分,其笔锋力透纸背,极具筋骨。
“呵呵,好眼力。”杨宁微微一笑,“这上清宫中如今也只有道行抄的经书最具风骨。”
“抄经?”陈少轩立即会意,“可是要抄录那两卷抱朴子内篇金丹?”
“不错!”
两人正在话间,已有一人走了进来。十八九岁的年纪,生得明眸皓齿,同样是束发盘髻的装束,只是身上的青色道袍明显洗的发白,显得有些老旧。那人见房里有人先是一愣,又见是杨宁,忙快步上前行了一礼:“一清师叔!”
“道行,你刚才去哪里了?”杨宁问道。
“我不知一清师叔您要来,方才去百花园喂金鱼了。”道行连忙回答。
“我弄来两卷经书,邵真人让我直接拿过来给你,请你先行抄录。”杨宁也不废话,直接将两本破旧的抱朴子内篇金丹拿了出来。
“咦?”道行接过一看,极为惊讶:“这不是失佚已久的抱朴子内篇金丹残卷么?一清师叔好厉害啊!”道行认真地着,眼中露出十分崇拜的神色。
“呵呵,不然怎么做你师叔。”杨宁笑嘻嘻地调侃了一句,又关切地问道,“你弟弟如今怎么样了?”
“多亏一清师叔帮忙。”道行毕恭毕敬地道,“道真他如今被神乐观选作乐舞生,可谓衣食无忧,我前几日去看过他,发现他比之前胖些了。”
“那就好。”杨宁欣慰地笑了,又看着道行的一身旧袍,皱了皱眉:“你这道袍怎么如此陈旧,我有些时日没来了,倒是疏忽了这事,明日我便叫钉子给你送一套新的。”
道行一听,连忙摆手:“谢过一清师叔!凡是上清宫中的道僧都可以去万法宗坛那里领到新袍,只是我穿惯了旧衣,不舍得丢弃,见还能穿便不想浪费,师叔不必为此事挂念。
杨宁点点头,放下心来:“那就好,我还有事,先走了,你若有任何需要的,随时找我便是。”
“多谢一清师叔。”道行恭恭敬敬地躬身拜别。
出了门,陈少轩见四下无人,忍不住开口问道:“宁兄,你这一清师叔的身份是怎么回事?”
却不料杨宁顿时沉了脸,一脸的黑线:“我三岁那年跑去我爹的书房“双桂堂”撕破了他几本道经,结果他第二背着我娘,就把我直接送到了这里,他我这么就敢撕毁经书,长大以后必定无法无,求邵真人务必好好调教我这个不知高地厚的子。”
“可你才三岁啊?”在一旁的明月忍不住脱口而出,“这么的岁数哪里懂。”
“哎,我爹三岁至老。”杨宁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好在邵真人极为厚道,亲自收了我做俗家弟子,道名一清,还专门派人负责我的起居饮食。而我这不靠谱的爹,就这么不闻不问地把我放在这上清宫中足足三年,直到我祖母动了怒,才派人接我回家。”
陈少轩和明月听了同时无语,杨宁则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明月见状,忙想法子转移话题:“金爷,道行,道真这两个名字好有趣,他们是兄弟么?”
“不错!他们是亲兄弟,姓蓝。”杨宁表情依旧沉重,完后不免轻轻喟叹一声,陷入了回忆,“我第一次见到他们是在五年前,那时华县地震刚发生不久,房屋尽毁,洪水泛滥,方圆两千里竟是流离失所的灾民,再加上瘟疫横行,实在是哀鸿遍地、惨不忍睹。
陈少轩听了也面露痛色,摇着头叹息道:“我也听恩师起过这场灾。当年关中大旱,岁荒粮歉,紧接着这场大震又是发生在子夜,死者竟有八十余万之多,实在……实在是太过惨烈了。”
杨宁的表情愈发沉重:“那时我带着钉子路过华县,附近接连五个村庄,遍地腐尸白骨,竟无一个活人,真可谓人间地狱!我实在不忍直面如此惨状,便绕道去了蒲州城外,结果在窑店村的村口捡到了一对饿得奄奄一息的兄弟,他们父母双亡,无依无靠,我便把他们带上了一起回京。”
“那两兄弟就是道行和道真么?”明月听得心中一阵难受,声地问道。
“不错,道行比道真大七岁,来京的一路上,我发现他即便是饿极了,也必定会让弟弟先吃饱,我瞧他这般年纪就有如此心志,实属难得,便觉得他如若修道,必定也会是道心极为坚定之人,所以力荐他入上清宫研习道法。至于道真,他年纪尚,又真烂漫,并不适合上清宫中的修行,我就托人让他入神乐观做一名乐舞生。”
“乐舞生?”明月不解。
“乐舞生是神乐观中负责祭祀礼乐中的道童,他们生活优越,不愁衣食,还经常能得到王公贵族的赏赐,运气好的话,还可以入朝为官。”陈少轩在一旁解释。
明月点点头,心中默默地想着,杨公子真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