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背过身子,晨光透过根深叶茂的参大树,照在他漆黑如墨的大褂上,交织出梦幻般的光与影。他抬起头来,看向了远处的蓝,那片属于山林外的蓝,老僧入定似地驻足了许久……许久……
久到明月几乎以为时光就此停滞之时,老者却忽然幽幽地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在你下山之前提醒你。
明月,你有没有想过,三年前你和林杰、任经行同样是从这高耸的悬崖之上坠落,为何活下来的只有你?”
明月猛然一怔,呆了半晌方道:“林叔那时已经受了重伤,而任经行被林叔钳制住了,所以他们才会……而我,侥幸还剩了一口气在。不过,虽然我那时勉强活了下来,但已是奄奄一息,若不是太师父及时发现了我,后来又特意请回了医术高明的太师叔救治我,我想我这条命肯定也捡不回来。”
“果然如此……”老者却像是早已知晓她的答案,轻叹了一口气道,“看来你虽有炎月印在身,对于自身之事也不能尽知啊。”
“太师父您的意思是……”明月心中荡起了一层不安的涟漪。
“你可知道这山头有多高?从这么高的悬崖上坠落而下,任何人都不可能也不应该活着。可是你却是个例外!你能活下来绝非因为我和我妹妹,更谈不上侥幸二字。我以为,你能活下来靠的是炎月印。或者得直接一点,你靠的是被禁锢在那面镜中的阴邪魂魄。”
“啊!?太师父为何这么认为?”明月不由得惊诧万分。
“因为几百年来,你们月隐族与炎月印血脉相连。而你已经是月隐族嫡系中的最后一人,它自然舍不得让你轻易死了。你若死了,它虽不会消亡,却未必能找到如你这般拥有纯气的适宜宿主。”老者淡淡地解释道。
“居然……会是这样!”明月沉浸在老者的惊人之语当中,只觉得身子有些暗暗发冷。
而老者再没有回头看过明月一眼,他语气极为平静,继续开口道:“如今,三年之期已过,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拦你。不过有句话,我当年对你娘亲讲过,现在也对你,那就是这贺兰山中乃我避世隐居之地,既然你执意入世,你我缘分便就此了结,以后不必再见了。”
罢,老者理了理被山林间的清风吹得有些微皱的黑色大褂,昂首大步迈进了松杉葱郁的山林,不一会儿便消失了踪迹。
明月忽见老者离去,哪里还姑上思虑炎月印之事。只是看着老者决然而去的背影,她心中又不免有些怅然若失,甚至泛起了几分苦涩。
“抱歉,太师父……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只是,早在一年之前,我便痛下决心,瞒着您做了一件永远无法回头之事,如今……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多谢您救命抚养之恩,只可惜您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是报答不了了,下辈子我做牛做马再报答您的恩德!”明月默默地在心中念叨着,她朝着老者离去的背影,无比恭敬地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明月站起身来,像老者一样,抬起头来看向遥远的空。一望无际的蓝是那样澄静蔚蓝,苍穹之上有雄鹰展翅飞翔。她静静地沐浴在温暖如春的阳光中,深深嗅着身侧清新而熟悉的花草香气,心中涌起了一阵深深的不舍。
明月无奈地闭上双眼,抬手揉了揉略有些酸涩发胀的眼眶。再次张开双眼之时,她的目光已如清泉般通透干净。她顺手摘了一把山间的野花,熟练地编织成了一个圆形的花环,毕恭毕敬地放在了孤峰下方左侧的坟头上。
“我走了,林叔。此去京城,我知道自己是永远回不来了。不过总有一日,我们会在地府相遇,这一日……应该不会太遥远了。”
明月最后看了一眼那孤峰下的两座紧紧互挨着,却依然显得异常冷清的坟头,终于依依不舍地扭过头去,向着山势舒缓的东侧山麓缓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