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既往地,孙老板没有从海副院长那里借到彩超机说明书,当有人给他建议去找裴科长借的时候,沃琳已经拿着彩超机说明书在打字社复印了。
复印了两份,一份自己留着,一份交给裴科长,而且裴科长给报销了所有复印费。
“沃琳,最近没有仪器安装,你在忙什么?”裴科长边把说明书复印本归档,边问沃琳。
“在给秀才打下手呀?”沃琳觉得奇怪,裴科长怎么好心主动和自己聊起天来了。
“秀才那边事很多吗?”裴科长继续聊。
沃琳实话实说:“他的事是很多,但我能帮上忙的不多,毕竟我是外行,我正在跟他学习用电脑,学会后就能帮他画图,绘制表格,调试网络之类,分担他一点压力。”
人多是非自然就多,秀才为避免麻烦,无论再辛苦,也不肯向医院申请人手帮忙,其实,现在正是大学毕业生找工作的时候,只要他开口,很容易招聘到计算机专业的毕业生。
沃琳是他唯一的帮手,但在沃琳能上手帮他之前,他得先教会沃琳要使用的技能。
“哦,这样啊,”裴科长有些遗憾,“我本来想让你帮我归置一下资料呢,既然你这么忙,那我还是另外找人吧。”
物资设备科本来是有干事的,但随着陈科长升任陈副院长,干事也跟着调去了新的岗位,裴科长目前还没有物色到自己用着顺手的人手。
早知道他会转来物资设备科,他就不该批准秀才的申请,让沃琳去计算机室帮忙,沃琳这小丫头虽然安有些懵,但是很勤快,也不会自作聪明去多事,用着还算省心。
可惜呀,人都没有长前后眼,他算计来算计去,怎么都没有算计到张主任放着物资设备科长不当,临阵撂挑子,去做什么个体户老板,最终,还是他轮换到物资设备科来了。
本来他还指望曹师傅为了扬眉吐气,维修组重组时能做维修组的领头人呢,谁知道曹师傅比张主任跑得还远,竟然跑到离市几千里之外的北方去了,一走就音信全无。
这下倒好,维修组成了姓孙的天下,那家伙眼里只有钱,却没有一点主见,指望他给自己分担一点压力,还不如指望大象能长翅膀飞上天呢。
还有,当初不该为了一时之快,把伍天明弄到安保科去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
伍天明不是一般的保安,而是安保科副科长,任期没满,不能随便调任,否则自己申请物资设备科增设一个副科长,让伍天明来任这个副科长,分担自己的一些责任也好呀。
彩超机英文版说明书到手的沃琳,心里美滋滋的,学习学习绘图软件累了,她就翻译一会儿说明书,翻译得累了,她继续学习绘图软件。
轮换交替,劳逸结合,中间不用休息,她也不觉得累。
看沃琳学得自得其乐,秀才自己也开心,除了雷打不动饭后热药给沃琳喝,其他时候秀才都忙自己的,两人互不干扰。
时间已进入七月份,大学毕业生陆陆续续来报到,沃琳的宿舍没有住进新人。
医院出了通知,以后实习生宿舍改为单身职工宿舍,厨具家电之类的全部撤出,以后所有实习生的住宿都要自理,医院不再给安排住宿,单身职工的住宿标准为最多四人一间。
沃琳的宿舍原来是六个人,现在走了肖虹和沈娴,刚好符合四个人的标准。
为了能留住曾依依的单人宿舍,李磊也算是煞费苦心,请总务科管分配宿舍的人吃饭,拜托人家往曾依依宿舍里安排人的时候,都安排成本院的子弟。
因为子弟多半会住在家里,只是在宿舍挂个名,这样的话,四人宿舍相当于单人宿舍。
至于秀才的单人宿舍,李院长亲自给总务科打过招呼,秀才依旧按引进的成熟人才待遇,独自一人占一间宿舍,宿舍里的厨具家电之类,也留着。
曾依依出现在沃琳面前的时候,是放射科准备安装磁共振之前,当时沃琳在走廊下面条。
和曾依依一起的,还有简赋。
“咱们说好的,如果你休探亲假回来,我还在医院的话,你做春卷给我吃。”曾依依一见沃琳的面,就提出要求。
沃琳反驳:“当时你说的是,如果你还在医院实习的话,我给你做春卷吃,而你现在已实习完,你这是偷换概念。”
大热的天,她只是下一碗面就汗流浃背的,要是做那么多春卷,还不得变成盐水落汤鸡。
曾依依耍赖:“这不能怪我,谁让你休探亲假的时间一拖再拖,怪只能怪你食言。”
沃琳好笑,看向刚好进了走廊的李磊:“这还真是近墨者黑,多么好的一个姑娘,硬是跟着某人学成了一副赖皮相。”
“夸得好,夸得好,”李磊嬉皮笑脸凑过来,把头搭在曾依依肩膀上,“这样才不会吃亏。”
沃琳做出嫌弃状:“嘁,狼狈为奸的样子见过没有,就是你们现在这个样子。”
传说狈是一种兽,前腿特别短,走路时要趴在狼身上,没有狼,它不能行动,狼和狈一起外出伤害牲畜,狼用前腿,狈用后腿,既跑得快,又爬得高,互相勾结干坏事。
李磊冲沃琳龇牙:“嘿嘿,你倒是想狼狈为奸来着,也得有狈呀。”
曾依依拍了一下李磊的脑袋,责备:“胡说什么呢!”
想当初,曾依依来医院实习,目的是从沃琳手里夺回简慷,谁知最后结果出人意料,曾依依虽没有达到目的,却收获了自己的爱情,而沃琳呢,被简慷不声不响地抛弃。
李磊现在说出这样的话,曾依依怕沃琳受不了刺激。
“不用担心,这只猪的神经粗着呢,伤心这个神经节在哪里,估计她还没找着地方呢。”李磊牵起曾依依的手,两人卿卿我我地去了李磊的宿舍。
沃琳问贴在墙上的背景人物:“笑话看够了没有?”
简赋从来到现在,就只似笑非笑看着沃琳和曾依依斗嘴,一个字都没说。
简赋呵呵笑:“哪有什么笑话,我只不过秉着女士优先的原则,让你们先说话而已。”
“那现在我们说完了,该你了。”沃琳说着话,把面条捞进碗里。
宿舍本来有六张床,现在搬走了两张,原本拥挤的宿舍里,一下子显得空旷了许多,沃琳没有重新摆放床和桌子,而是在空位架上了案板,又买了几样厨具,有空的话自己做面食。
她手上的这碗面,就是自己手擀的,这才是正宗的北方手擀面。
“本来嘛,我是打算晚上请你们出去吃饭的。”简赋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下。
“然后呢?”沃琳很配合地接话。
“然后呢,刚才听曾依依说要吃春卷,我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咱们今晚干脆自己做饭吃,大家群策群力,各显神通,做出什么就吃什么,既热闹,又干净。”简赋这次竹筒倒豆子。
还省钱,这三个字是在简赋心里说的,他请客,这三个字要是说出口,显得没诚心。
沃琳看怪物一样看着简赋:“你是自虐狂吧,什么叫群策群力,各显神通,你对曾依依应该比我了解,她会不会做饭你不知道呀,还有秀才,你见过他做吃的吗,李磊洗个菜都能把虫子留着充当蛋白质,而我的口味偏淡,你们不大喜欢,数来数去,忙活的还不是你自己?”
简赋无所谓:“我忙活就我忙活,你们大家都要上班,就我一个人闲着,多忙活点没啥。”
他这次来,是曾乂拜托他送曾依依过来,曾乂刚接了几个大单子,想送女儿又走不开。
其实就是没有曾乂的拜托,简赋也会自己抽时间来一趟,一来是替简燧看看沃琳过得怎么样,再来他有点不放心秀才。
上次他离开的时候,还没有计算机室这回事,沃琳又回去休探亲假了,秀才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呆在维修组,他怕秀才的酒瘾复发。
这次他见到秀才,发现秀才的气色好了很多,人也比之前活泼了,他也就放心了一些。
别人毕业去单位报到后要上班,他报到后就放暑假,有两个月的时间只拿工资不用上班,他也就趁机在秀才这里待几天。
也不敢多待,双抢很快就要开始,他得回家里干活。
简赋心里苦笑,农村的孩子考大学,基本都是为了脱离农活的辛苦,而他读了四年大学,最终因放心不下爸妈,又回到了爸妈心心念念要他离开的家乡。
他马上要面对的,是南方农村最繁忙最辛苦的双抢。
所谓双抢,是因为7月份既要收割早稻,同时又要种植晚稻。
6、7月份是南方的雨季,如果早稻收割后晒干不及时,就容易被雨淋湿而发芽发霉,同时晚稻如果种植太晚,又会影响晚稻的收成,所以要抓紧时间干完。
他看到有人家用收割机,而他家里用的还是传统的脚踏式打谷机,一只脚用力踩脚踏,同时双手紧握成捆的稻苗,放在滚筒上脱粒,非常费力。
打谷机要两个大人同时踩,小时候是爸妈踩打谷机,他和弟弟递稻苗,现在他长大了,就成了他和爸爸踩打谷机,妈妈递稻苗。
妈妈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力气也已大不如前。
等他手头再宽裕一点,也买一台收割机,自己家用着方便,租给别人家也能赚点租金。
稻谷收回家,要马上摊平暴晒,晒谷子的时候都是打赤脚,尖锐的稻谷扎在脚底特别痛,但也要忍着晒完。
早稻收完,紧接着要将早稻根和杂草压碎到泥里让它腐烂,然后插晚稻苗。
7月的阳光最是强烈,水田里的水晒得滚烫,为了尽早种植晚稻,依然要冒着高温插秧,背上是炎热的太阳光,脚下是滚烫的泥浆水,非常难受。
这样的苦,家里有他继承就行,弟弟就没必要和他一样再受这样的苦了。
沃琳不客气:“是你自己乐意,我还有什么不答应的。”
她指了指案板下面:“你看看有什么菜可用的,没有的菜,得你自己买。”
简赋蹲在案板下扒拉菜,西红柿、茄子、土豆、豆角、黄瓜、灯笼椒,都是能放上几天不坏的菜,西红柿和黄瓜还能当水果吃。
他心里叹息,如果简慷在,基本不允许这几样菜出现,因为简慷自己不喜欢吃,看来,没有了简慷,沃琳反倒过得随心自在。
“买这么多菜,你吃得了吗?”简赋往外拿菜,“有我在的这几天,你的菜都用不着了。”
除了西红柿和黄瓜没动,其他菜他都拿了出来,不是他不喜欢吃西红柿和黄瓜,而是留着给沃琳当零嘴。
“嘿,这感情好啊。”沃琳乐呵。
就说话这会儿功夫,沃琳一碗面条已经下肚,简赋觉得不可思议:“你是饿死鬼转生的?”
他印象中的沃琳,无论做什么都很从容,尤其是吃饭,因为胃肠不好,沃琳养成了细嚼慢咽的习惯,沃琳的这个风卷残云式的吃法,简赋还是第一次见。
“呵呵,我得赶在开始安装磁共振之前,把之前的资料翻译完,这不是着急吗?”沃琳说完,收拾了碗筷去水槽洗。
她之前翻译的磁共振使用说明书是大部头,想来电路图说明书应该也不会薄了吧,彩超电路图说明书还剩个尾巴,不出意外的话,估计今天就能翻译完。
简赋心里摇头,一个两个的都是工作狂,岂不是活该他今晚要自己一个人忙活。
他来到医院,是在计算机室找到秀才的,两人只是简短的叙了个旧,秀才就去忙活他自己的事了,说是上面催得紧,七月份要完成任务,不得不加班干活。
来沃琳这里,别说叙旧了,话都还没说几句,沃琳也要赶时间。
他是想趁着只有他和沃琳在,替简燧问沃琳几个问题来着,看来这会儿是问不出来了。
算了,还是不要问了,沃琳和弟弟,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一个务实,一个正处于幻想阶段,两人的轨迹就是两条平行线,即使曾经有偶尔的交集,那也是因时空的错乱。
本该今年参加高考的弟弟,同龄人在考场上拼搏的时候,弟弟已经大学毕业成为研究生,本不该他这个年龄有的心理,因时空的错乱而显得半生不熟,追求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东西。
时间是最好的见证,等弟弟的心智真正成熟,他会知道什么是应该的,什么是不可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