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裴昭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于一间废弃的屋子,空气中弥漫着的若有若无的兰花香提醒他这里不久前有人来过。
撑着坐起来后,才发觉身子除了一些内伤已无大碍,而且身上所中的毒也所剩无几。当即心下了然,余光扫过榻前的小几,上放着几张银票和一封书信以及一身普通的衣衫。
信上只是寥寥几笔写了雪上蒿之毒的解药成分,以及,告别的话语。
裴昭望着温婉娟秀的簪花小楷陷入沉思,救自己的十之八九是个女子,只是对方如此举动显然是不想过多牵扯。
也罢,自己如今危机四伏,贸然寻找恐连累了人家。况且,如今这雪上蒿的解药已经得到,君墨珩的命就有救了。
只是,自己刚到这里就遭遇刺杀,难不成,那些人也知晓了杜御医的下落?
换好衣衫后,小心翼翼的将那份书信收入怀中,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凌厉。君墨珩那里,不能再耽搁了。至于报恩,等君墨珩好了,他们会亲自来寻。
舒茗嫣近些日子很是忙碌,身边的丫鬟亦是如此。
宛月和似月的亲人杳无音讯,两人对此倒是没有伤心,本就是没有指望的事儿。
宛月素来细致,舒茗嫣命她前去和琳琅学习经营之道,母亲的产业一直是琳琅打理,宛月早些学习也好。
至于似月,这个丫头心眼忒大,好在服饰搭配上有一手,这方面以后就交由她负责。
夏云的习武天赋已经被幻影和夜萧完全发掘,得了舒茗嫣的应允后专攻武艺,左右身边多一个会武的丫鬟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夏羽负责饮食,夏影负责女红方面的活计,夏苓则是跟着周蔓菁学习医理之事。
周蔓菁是舒茗嫣乳母的女儿,舒夫人感念其功劳便除了其奴籍,周家也感激舒夫人宽厚,因此两家也多有来往。
周家本就是舒府的府医,周蔓菁自小耳濡目染也颇得几分真传,故而以往舒茗嫣有不爽利时也是周蔓菁为她看诊。
眼下,才是将自己身边的丫鬟都安排妥当了。眼看离父亲右迁的日子所剩不多,她须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赵姨娘身孕已经接近三月,当然这期间,后院也没少鸡飞狗跳,舒茗嫣也目睹了许多大戏,父亲的这些妾室倒是没有一个省心的。
倒是那个白姨娘,确实如下人所言,是个胆小怕事的。
但论其中真真假假,舒茗嫣并没有关注太多,日子久了,是山是水自会显露。
只是,赵姨娘素来是个有手段的,每次都躲了过去,顺带着还收了点子利息。今天不是这个姨娘脸上起了疹子,明天就是那个姨娘散步时崴到了脚,好不热闹。
舒云罗倒是来找过她几次,美名其曰联络姐妹之间的感情,都被舒茗嫣不咸不淡的打发了回去。
姐妹感情?若不是周蔓菁要教夏苓医理来她房里勤了些,恐怕不会发现她经常吃的紫叶糕与房间里的那两盆醉兰相克,久而久之,身陷其中的人便身重慢毒,疾病缠身。
知道自己喜食紫叶糕的除了亲近之人就只有一个舒云罗,其他的人没有理由伤害她。而那两盆醉兰是白姨娘送过来的,不用想,这里面必定有赵若雪的手笔。
赵若雪的娘家一直做药材生意,赵若雪对于这些自然是无师自通。想借着白姨娘的手除掉她,自己却摘得干干净净,当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计谋!
经了此事后,舒茗嫣愈发觉得让夏苓学习医药是无比正确的决定。
京都,一处不起眼的别院里,裴昭负手而立,望着前方漫天的飞雪落在院中悬铃树干枯的枝桠上,宛如一棵棵精致的雪雕,心里想的确是那日他醒来后周身弥漫的兰花香,清新淡雅,唉,不知扬州现下是怎样的光景。
“吱呀”一声,身后的门被推开,裴昭并未回头,“你怎么又出来了?天气愈发寒凉,你的身体可受不住。”
后面的人也不恼,笑道,“子恒兄,你是真把我当作是泥塑的了?”
那人身形颀长,精致的五官却无任何锋芒,每一处看上去都是无比和谐。
当真是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许是常年抱病在身,冠玉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在这冬日的飞雪映衬下更显苍白。
但即使是在这种境地中,那人身上散发的高贵气息并没有收到丝毫影响。
裴昭无奈摇头,不在意的耸耸肩,“那我进去了,你随意。”
好好的火炉不烤,非要出来看雪,看来是真的病得不轻。
留下一人独自凌乱的君墨珩,“裴子恒,你就是故意的!”脚下却不听使唤的跟着裴昭进了屋内。
炭盆上架着的水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裴昭为自己和君墨珩各斟了一杯茶。
“虽然性命保住了,但还是仔细着点,你放心,杜医手的消息我会继续追查……”
“无事,这许多年来,我也习惯了,能多出几年的时间于我而言已是天大的恩赐。倒是你,三哥那边盯得紧,你暂时就别动作了。”
他的那个三哥,他最了解不过,天下无情最是帝王家,皇宫里长大的孩子哪能有良善之辈,包括他,亦是如此。
只是,裴昭是他最好的朋友,为他数次以身犯险,给予了他在那个冰冷的皇宫中除了母妃之外唯一的温暖。是时候,该自己蓄力了,最起码,那个位置上的人不能是君墨宣!杯柄上修长的手指微微用力,苍白的面上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同样是父皇的儿子,凭什么他就要乖乖地给君墨宣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