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是南楚的端午时节。
这一天,南楚和北辽在凉州的大战暂时停战了,其实不是南楚想停,而是北辽,至从五月初二那天,江南军粮毁于江中的消息传遍南楚之后,北辽就不愿意跟南楚正面碰撞了,就算有,也不过就是打一场摩擦战,然后迅速收兵,关紧城门,无论南楚的将士怎么叫骂,北辽人就是不理。
这让身为南楚先锋将军的张弛很是恼怒,连续好几天派了人去凉州城下叫骂北辽人胆小鬼。
只是对于张弛的做法,北辽人置之不理,守城的北辽将领耶律阿宝宝还嘲笑他,有本事你攻进来。
就这么耗了几天,一直以来连续的战事失利再加上端午的到来,将士们也都表现得萎靡不振了,张弛无奈,索性放得大度了一些,让端午这天将士们在军中度过。
此时的相州也处在一片节日气氛喧闹之中。
早上的时候,就有一队上百人的军士押着十几辆装着箱子的车队入了城,这队车队的领头人叫做姜明,是真兴府的提辖,此次他受真兴府宋知府的命令,押送这一批价值十万两的金银珠宝送至汴京。
不过明面上是没人知道这是一批金银珠宝的,透漏在外的消息也不过就是一批特产食物。
相州知州知道这对车队的来历,知道这队车队是给太师送特产的,所以在车队入城后,便派了官兵一路护送进来。
浩浩荡荡的队伍在端午这天驶进相州城,沿途一路的百姓不停的驻足围观,每个人脸上都表现出了极大的好奇心。
在一个茶楼的二楼处,一个商人模样的男子和一名带着斗笠的男子也看着这一队车队从楼下街道驶过。
那商人模样的男子对着对面的斗笠男子笑着道:“岳兄第,这就是真兴府宋温良宋知府送给陈太师的贺礼,那马车的箱子中装的可都是金银珠宝,这个宋温良这些年在真兴府任知府,不知收刮了多少民脂民膏,仗着岳父是太师的缘故,肆无忌惮,那陈太师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这些都是不义之财,我等若劫了也算是为民出气。”
因为被相州官府通缉,如今的岳常忠也只能带着斗笠。
他把跟随车队远去的视线收回,看了一眼对面的冉彪:“冉大哥,那领头的男子是谁?”
“他叫姜明,是真兴府提辖,曾中过武举人,宋温良欣赏他,所以把他收留了,让他做提辖,在那真兴府里,也只有这姜明的武艺最好,所以此次便派他押送这批生辰纲。”冉彪回答着,对于各种消息是一清二楚。
岳常忠缓缓道:“武举人,那看来武艺是不错的。”
“嗯,不低于你我二人,若单打独斗,我们都难以胜他,但我们若联手的话,想要对付他就简单多了。”冉彪笑着:“而且此人比较厚实,认个死理,没什么心眼,我们只要稍一使计,将他引出车队,我们剩下的人就能趁机劫走车辆了,只要能闯出这相州城,就安全了。”
岳常忠默认的点头,他当初之所以答应这冉彪加入冉家庄,一是当初那种情况下,为了保命,二是因为他听说了这冉彪想抢夺这价值十万两白银的生辰纲之后,他便想打入内部,借用官府的力量将冉彪这群草寇一举拿下。
于是,他将计就计,就答应了冉彪。
他这个人认个原则,无论如何都不能与草寇为伍。
至于冉彪给他所吃的毒药,他并不担忧,只要官府能把冉彪抓了,从冉彪身上搜到解药岂不是轻而易举的,而且还能戴罪立功,获得相州官府的轻罚。
只有这样,他才能免除杀人的罪名,有参军的希望,否则若真加入了草寇,就真的无法回头了。
所以这么些天来,他总是想试图摸索出冉彪在相州城的所有人马以及部署情况,只不过这冉彪似乎对他还有戒心,除了那赌坊,其他的地方冉彪并没有让他知道,每次他问,冉彪都会说让他放心,其他人马的部署早就准备妥当,就等这批生辰纲一来,他就能一声令下行动了。
如今生辰纲已经来到了相州,还没有获得冉彪全部的人马部署情况,这也不禁让岳常忠有些着急,只是再着急,他也不能表现出来,怕引起冉彪的怀疑。
他寻思了一下:“冉大哥,这护送生辰纲的军士众多,再加上相州府衙的官兵,恐怕不容易动手。”
冉彪点了点头:“所以我才叫岳兄第来与我一同想办法,不知岳兄第有何办法?”
岳常忠摇摇头:“尚不知道他们的落脚点,也不知他们会在相州城停留多久,无法判断。”
冉彪道:“他们的落脚点在城南一处院子,是相州知州给他们准备的,距离相州城南门只有十里地,他们也会在相州停留两日,要换新的马匹和备一些粮草,在他们所停留的这两日,就是我们的动手机会。”
岳常忠笑了笑:“看来冉大哥把一切的消息都打听好了,不知冉大哥是如何做到的?”
冉彪嘴角露出一丝神秘:“我自有我知道的办法,接下来岳兄第就帮我想想,如何才能劫到这批生辰纲。”
岳常忠喝完杯中的茶,起身拱手道:“那我得先去打探一下情况。”
“那我就回去等岳兄第的好消息了。”冉彪哈哈一笑。
岳常忠下了楼,混在人群里,跟着那远去的车队而去。
过了一会儿之后,一名汉子走了上来,他是冉家庄的军师人物徐奎,这次冉家庄要劫生辰纲的计谋就是他出的。
他来到冉彪身边:“庄主,你真的相信这个岳信?”
“为何不信?”冉彪轻笑了一声:“岳常忠武艺高强,这些年在江湖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情干了很多,也打出了相州银枪的名号,在江湖上的的口碑很好,很多人都对他赞不绝口,我冉家庄若能拉拢他入伙,光是他在江湖上的口碑,将来何愁没人来投靠?澎湖十八寨如今只剩下八寨,在官府看来,澎湖十八寨是铁桶一个,难以围剿,但内部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只有我们自己知道,这朝廷能不能战胜北辽是个未知数,但若南楚输了,我等得为自己立好这安身之所,当年北辽人攻凉州,我澎湖十八寨诸多寨主敢在张将军身后捅刀子,若此次北辽人再南下,不免会有人再投靠北辽,到时候澎湖十八寨分崩离析,我等还如何在其中立足?所以现在我们冉家庄最大的目标就是提升自己的势力,若有机会,就将整个澎湖十八寨整合在一起,澎湖十八寨绝不能再被外敌利用。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既然用了他,就不会怀疑他,他现在是我冉家庄的二庄主,你对他也客气些。”
“庄主,我只是觉得这岳信答应加入我冉家庄太过干脆了些,前一秒他还把庄主当做杀母仇人,下一秒他就答应加入冉家庄了,我就是怕他另有所图。”徐奎略微担忧说了一句。
冉彪无所谓的摆摆手:“徐奎,我觉得是你想太多了,当时那种情况下,他在赌坊里插翅难逃,在外还有官府通缉,他已无安身之地,不加入我冉家庄他就别无他法,而且他还中了我的毒,不听我的话他就只能等死。你且放心吧,他忠不忠心,就看这次的事情他用不用心了。”
“既然庄主如此信任,那我也无话可说了。”徐奎点点头。
……
另一边,岳常忠已经跟了这车队来到了一处院子,躲在暗处查看。
只见那为首的姜明吩咐军士们把马车上的箱子一个个搬了下来抬进院子,每辆马车都有四五个这样的箱子,所有的箱子加起来足有数十之多,如果真如冉彪所言,里面全部是金银珠宝,可想而知是多么庞大的一笔财富。
这笔财富若是落到了冉家庄,不知会为他们增加多少力量?
虽说他也不愿这笔财富落到陈太师手里,一个真兴知府光是送生辰贺礼都这么大的阵仗,那这得是收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只是相比冉家庄而言,这笔财富落到陈太师手里,总归是要好一些的。
那些车队军士把箱子搬完之后,姜明只留下了十数人守着院门,其余人全部进了院子。
岳常忠看了一下那院墙,觉得这大白天的潜进去实为不妥,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就这样守了好一会儿,只是到了傍晚也不见那姜明出来过,他的耐心也被磨得差不多了,只好选择先回去,晚上再来看看有没有机会能见到姜明。
回去见到冉彪后,岳常忠把自己看到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然后还说晚上还要去那条路线上看一下。
戌时过后,岳常忠换了一身夜行衣,拿了一把弓箭再次来到了那院子门外。
院外的军士已经换了一批,他绕到一侧,轻身跃上了院墙,然后匍匐着前行。
这院子并不大,在院墙上一眼就可以看完,此时那院内周围也有军士把守,岳常忠一直等了半个多时辰,方才看到了那姜明从其中一间屋子走出来。
确认了这姜明的屋子位置后,岳常忠搭弓射箭,黑暗中,这支利箭穿透了姜明那间屋子的窗户纸,他也迅速的跃下院墙,很快消失。
在巷道中穿梭了一会儿,岳常忠来到了一条黑暗僻静的巷子等候。
等了近半个时辰,方才有一个黑影缓缓行来。
那黑影在距离他十步开外停下来,对他拱手:“兄台是何人,深夜约姜某来此,有何用意?”
“在下岳常忠。”岳常忠对他拱手,示出了善意,然后走了上去。
来人正是姜明,看着走上前的岳常忠,心生警惕:“兄台能在我守卫森严的院中留下纸条不被我的军士发现,看来武艺卓绝,非等闲之辈。”
“在下并非什么等闲之辈,只不过是一个闲散江湖人,邀姜提辖来此,是有重要的事情相告。”
“既如此,兄台为何还戴着斗笠?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岳常忠摘下了头上的斗笠。
看清他的相貌后,姜明的语气这才舒缓了一些:“兄台在纸条上说有要事相告,不知是何要事?”
“有人要劫生辰纲。”岳常忠开门见山。
“有人要劫生辰纲?”姜明怔了一下,然后看着他,眼里表示怀疑。
岳常忠也没多少时间跟他废话,把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经历简单跟他说了一遍,然后拱手道:“姜提辖,信与不信,你明日在相州打听一下我的名字就知道了,相州官府也有我的案底,你也可以去找知州大人问一下,如今我被相州官府通缉,无法露面,我之所以加入冉家庄,也不过是虚与委蛇保全性命,今晚冒险来告知姜提辖此事也是为了让姜提辖堤防,防止这批生辰纲被抢了去,这若是落到冉家庄这等草寇手里,先不说姜提辖丢了生辰纲的罪名有多大,光是这批生辰纲就足以让冉家庄的势力壮大不少。”
“区区草寇,居然敢打生辰纲的主意,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姜明语气带着一丝愤怒,一丝不屑。
他对岳常忠的话只是信了三分。
岳常忠不管他信多少,哪怕他信了一分,他也会想办法去证实的,毕竟丢了生辰纲可是杀头的大罪,姜明嘴上不在乎,心中也定会去查证的。
岳常忠再次拱手道:“姜提辖,如今他们要如何行动,我暂且不知,不过姜提辖放心,一旦他们要行动了,我会想办法把他们的行动告诉你。我这么做没有别的要求,就是希望可以与姜提辖合力抓了冉彪这草寇头子,让我戴罪立功,在官府那里可以减轻一点罪名,现在他在相州是商人的身份,而我,是杀了他妻子的杀人犯,官府不认识他,也不会相信我说的话,所以这件事就只能拜托姜提辖去跟官府说了。”
姜明久未说话,过了一会儿之后,他方才缓声道:“好,我暂且信你的话,明日这个时候我在这里等你,倘若你说的是真的,我们再商量联手的事情。”
“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岳常忠点点头,他知道这姜明需要一天的时间去证实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