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张翔和唐芸已经在这一片挖了满满一大堆野番薯。
看着这么大一堆食物,张翔眼中的喜色尤未散尽。
之前寻找食物的时候,潜意识里只是在寻找那些可以吃的野味,山果之类的,从未去想过别的。
只有当看到这野番薯的时候,张翔才想起来这玩意也是可以吃的。
两人在挖的时候,也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毕竟这玩意虽然可以吃,但也不能多吃。
唐芸也是喜不自胜:“你怎么知道这树根可以吃的?还知道它的名字?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张翔笑着道:“这可不叫树根,只是根须有点多罢了,实际上也属于一种野菜,剥开了外面那层皮,里面就全是可以吃的,而且是可以生吃的,还可以烤着吃,做菜吃,还可入药用,价值还是很多的。”
张翔记得,在上一世的时候,番薯是在明朝中叶以后,万历年间才传入中原的,换做这一世的时间来推算,那还得等几百年后,所以这个时候的人们不知道番薯这种东西也不奇怪。
但是野番薯是有的,只是没有人认识,所以也就不知道它能不能吃了。
此刻能在此处挖出这么多野番薯,对他来说,无异于沙漠中的人找到水一样。
张翔也没耽搁时间,脱下衣裳,把那些野番薯一股脑的包了进去,然后对还站着的唐芸说道:“唐芸,别愣着了,快帮帮忙啊,大家都饿了一天了,这玩意就是救命用的,我们快带回去,先让大家填一下肚子。”
很快,两人就把挖出来的这些野番薯都包成了几大包,然后提着朝着队伍所在的山涧下行去。
回到队伍中时,那些出去找食的士兵也大多都回来了,只是大家都没找到什么可以吃的,除了摘了一些野果以外,基本也是一无所获。
看到张翔和唐芸带了几大包东西回来,原本诸多精神萎靡的士兵顿时精神起来。
只是当他们看到两人带回来的都是一些树根之后,一个个又顿时萎靡了下去。
看着地上散落的一大堆树根,曹山艰难的开口道:“先生,唐芸姑娘,这真的可以吃吗?不会有毒吧?”
唐芸很是不满的看了他一眼:“曹都头,我们都吃了很多了,你看我们像中毒的样子吗?”
张翔蹲下身开始拾撮起来:“要吃的赶紧帮忙,把这些多余的根须全部去掉,曹都头,这叫做野番薯,可以吃的,生火,烤着吃,煮着吃都可以,还可以生吃,只是口感没有那么好,有火的话自然要好吃一些,放心吧,毒不死人,否则,我们早死上千八百回了。”
说着,张翔还拨了一个在嘴里咬了一口。
见状,那些早已饿得两眼发昏的士兵这才相信,学着他的样子狼吞虎咽的先吃了几口,这才强打精神跟着他一起弄起来。
很快,火升起来了。
这一晚,有了这些野番薯,这一队士兵方才得以腹饱,然后在这卧松岗下,距离敌人不远的地方度过了这晚。
很晚的时候,见其他人都睡了,只留下了几个站岗的士兵,张翔也没有睡意,此时还正思考着。
今日的食物解决了,明天呢?
倘若还是如此,那这队士兵依然会一直处在饥不择食的状态,这对于要时刻准备打仗的他们来说,是不行的。
他们既然选择相信自己,跟着自己,那自己便不能让他们饿肚子。
张翔睡不着,唐芸自也没睡,躺在他脚下的草坪上,无聊的把玩着自己胸前的长辫子,仰头便能看到靠坐在树干上的张翔。
他沉思的样子真的挺迷人的。
对于之前跟张翔的表露心意,她没觉得没什么不妥,也没觉得没什么难为情,她就是这么率直的女子,心中有想法从不藏着掖着,就跟她说的一样,他们苗疆女子就是这样,不像汉人,遮遮掩掩的,那得多累啊!
反正她只说该说的,只坚持自己应该坚持的,张翔怎么想,她并不在乎,只要自己觉得开心就足够了。
“怎么,在想明天的食物怎么弄吗?”唐芸问着道。
“嗯…”张翔点点头。
此时的他也全然忘了唐芸跟他表露心意的事情,眼前这个被称为魔女的女子行事与常人女子根本就不一样,不能用常态来揣摩,所以不管她做出多么出人意料的事情,张翔都不会觉得奇怪。
他轻轻叹道:“明天就是第五天了,也不知会有多少散落的溃兵也集结过来,一旦把这些溃兵整合了,那需要的食物就更多了,他们当初在卧松岗下与西金大军大战的时候,本身都是没带多少食物的,这么多天过去了,五千溃兵,跑散的,被西金人杀的,饿死的不知有多少,现在不知又剩下多少?而愿意来的,不知又有多少?这些都是需要考虑的。”
唐芸笑着道:“你不是常说,走一步看一步吗,现在怎么突然又想那么多了?”
“话是那么说,但一直以来,也就是摸着石头过河,心中其实也没多大把握的,虽然我不知道河里的石头在哪里,但我知道这条河的深浅,淹不死我,但现在带着这些士兵,要是跟我一起淹死了,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张翔撇了撇嘴。
唐芸想了想:“你不是说,这卧松岗上是西金人的粮草后方吗?那我明日要不帮你潜进去看一看,如果真有粮草的话,抢过来不就可以了。”
“抢?”张翔无语了:“你以为好抢的?任何一个大军的粮草后方必都是守卫最森严的地方,你孤身前去,就算你武艺再高,又怎可敌得过对方数千大军?西金这三万大军,至少也会留有三千在粮草后方,我此番前来,并不是为了抢粮草,因为即便抢了粮草,我们这点人,什么工具都没有,就算抢到了也带不走多少,反而会成为我们逃跑的累赘,我们此刻所处的这里,一旦被西金人发现,就有可能会处在前后夹击的境况之下,只有轻装才是最方便行事的。所以,我这次的计划,只是想能毁则毁,不能毁,那最多也就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再打一枪,再换一个地方,如此给西金粮草后方做骚扰,让西金人知道我利州军还在城外对付他们,这样,他们要攻城的时候也会有所忌惮,这也才能给城内的守城将士减轻压力。”
“何为打一枪?”
然而,听了半天下来,唐芸的关注点却是在听不懂的名词上,一脸的好奇。
张翔嘴角微微抽搐,解释道:“就是攻击的意思,意思就是我们在暗,敌人在明,我们在暗处攻击他们一下,换一个地方,再攻击,这样,敌人就无法捕捉到我们的位置和人数,让敌人心生警惕和防范,这会让敌人心理上增加不小的压力,当兵力不足以与敌人正面对抗的时候,这种战术通常都会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将敌方逐个击破。”
“这样就能将敌方逐个击破?”
“嗯,这套战术的核心就是游,其次才是击,得先学会保命才有机会攻击敌方,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只要合理的运用好这套战术,哪怕敌方人数再多,我们也能有机会打赢。但前提,不能让敌方知道你的人数和位置,你得时常走动,能够有效的快速撤离和进攻,否则,会陷入被围歼的下场。”
“原来如此。”
唐芸也不傻,大概听懂了张翔的意思。
张翔接着道:“好了,挺晚的了,睡觉吧,等着吧,等明日把这些溃兵集结起来,看看还有多少人,这样我们才能分配人数,进行反击。”
说完,张翔闭上了眼。
唐芸也跟着闭上了眼。
“对了,张明恒,你不让我去冒险,是不是真的很担心我的安危?”
“你那不是废话嘛!”
“咯咯,我就知道,你是关心我的。”
“你本不该陷入这种事里面,是因为我,你才进来的,我不能让你枉送性命。”
“反正我不管,你就是关心我。”
“随你怎么想…”
六月三十,一大早,曹山和唐芸就分别带着一小队人继续去寻找吃的,张翔给曹山说了昨日和唐芸挖野番薯的地方,那里应该还有一些,让他去把剩下的挖回来。
而他,则就整理斥候所报回来的情况。
根据斥候的消息,如今西金三万大军依旧围在利州城下,除了小规模的攻城之举外,再没有任何的动作。
按照西金人的兵马,其实是有实力攻城的,但他们这么久了,一直都未攻,张翔便认为自己先前猜得没错,西金人如此既不攻,也不退,这是很明显攻城打援的意图,他们现在的目标不是利州城,而是朝廷即将而来的二十万大军。
只有先解决了朝廷的援军,西金人才能没有后顾之忧拿下利州城。
如今朝廷二十万北麓军在枢密使的带领下已经过了京西北路,这事闹得轰轰烈烈,张翔也是知道的,而西金人唯一的解决之法只有找援军,这援军除了元都府的真定军以外,张翔再也想不到别人,也只有元都府的二十万真定军才足以抵抗。
但现在也未传来元都府的消息,张翔不知道西金人有没有去找元都府合作,他也就这点人手,能够探到利州城的情况已经不错了,再远的元都府他就无能为力了。
他现在其实最想知道的是元都府的态度,假若西金人去找他们合作共同对付朝廷大军,他们该如何选择?
如果他们选择和西金人合作的话,那真是一场灾难。
而关于利州城内的情况,斥候打探的并不多,只知守将孟子良守城的态度坚决,还把西金人的劝降书退了回来,此外,还写了一封回信骂了一番西金人。
这也让张翔暗呼痛快。
午时过后,第一批集结的溃兵来到了山涧中,这批溃兵八十多人。
紧接着,第二批,第三批…第六批…
两个时辰的时间,就有六批溃兵陆陆续续的集结而来。
这些溃兵几乎都是听闻是当初颍州城的守城将领在此,他们也才敢过来的,否则,早已群龙无首,军心溃散的他们根本再没有杀敌的勇气。
如今见到了张翔,一一拜见之后,他们这也才有了主心骨,重新振作了起来。
随着越来越多的溃兵集结,这山涧中的士兵也越来越多,张翔脸上的笑容也自越来越多。
六批溃兵,每一批都有近百人,最多的是第五批,有一百二十多人,而根据他们的说法,他们这些人其实这些日子以来也在逐渐的汇合在一起,因为随着被杀的散兵越来越多,他们也才逐渐的意识到分散后的可怕性,只有集结起来,遇到了西金人,也才有反击的力量,渐渐的,也才能够把诸多人集结起来。
到了第七批溃兵的到来后,加上他自己原本的这批人,此时的队伍已经壮大到了千人左右。
一个时辰后,第八批有五十多人的溃兵也来了。
此后,到了晚上,便一直再没有溃兵而来。
张翔原本派出去通知消息的十批人,如今也只回来了八批,在这八批人里面,其中有些是整支安全队伍的,就跟曹山所带领的这支一样,从大军溃散后,他们就有人集结起来,暂且躲藏,在这之中,都没有遇到西金人,也才保住了性命。
而有些,则是通过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这样的,一个个遇上,一个个集合在一起的,这些有幸能集结在一起的,大都是经历了被西金人追杀后存活下来的,所以知道了集合力量的重要性。
再有的,则是一路原本是整支,后来一直与西金人一边搏杀一边逃窜后留存下来的,这样的队伍都比较刚硬,当然,一路的搏杀奔逃拼命自就没有时间找吃的,他们当中,甚至有不少人还喝过西金人的血续命。
第八批来的五十多人便是如此,按照带头的士兵说,他们这支队伍原本有两百多人,但被搜寻的西金人追杀了一阵后,带着他们的都头心有不甘,于是便趁着西金人分散而开后,这个都头就带着他们杀了回去,一路杀一路逃,却也杀了不少的西金人。
后来这个都头战死了,因为他们这么猖狂的反击很快就引起了西金的注意,于是,西金人便派出了更多的人来猎杀他们,然后他们被围攻了,都头为了掩护他们逃跑,独自带了数十人冲向了拥有数百人的西金人队伍,给了他们剩余的人逃命的时间。
这八批溃兵,大抵都是这样构成的,遇到了张翔派出去的兵,得知了消息,也才得以集结到此。
张翔继续等着,因为还有两批人没有回来。
就这样一直等到了亥时左右,方才有一个身受重伤的士兵狼狈不堪的来到了这里。
这个士兵一身血迹,是他派出去的那十批当中的其中一批的一人。
他是回来的第九批,但只有他一个人。
这个士兵说,他们这五日以来都没有遇到溃散的利州军,倒是遇上了不少的西金小队,于是,这五天的时间来,他们基本都处在逃命的模式里面,那两个同袍有一个饿死了,有一个在逃命的时候没能跑掉被西金人乱刀砍死,只有他跑了出来。
张翔让人把他带下去疗伤休养。
这个时候的唐芸充担当起了大夫的作用,她对这些普通的疗伤药还算在行,这一天,集结而来的溃兵,受了伤的都是她给配出的药方。
之后,张翔一直等到了午夜,所有人也都跟着一起等。
但这第十批,在这第五日过后,都一直未能回来。
直到了此刻,张翔也才放弃了,这第十批估计是回不来了的。
他当初之所以派出去十批人,其实是带着概率的想法,本着多回一批是一批的态度,他其实也没想过能够有这么多人前来汇合,如今能够有八批带着溃兵回来,他已经很满足了。
午夜过后,看着山涧中集结起来的上千士兵,张翔心中也大抵有了个数。
这上千人,应该就是存活下来的溃兵了。
当初西金人攻下卧松岗,与这两万利州军在利州城外大战,一万战死,其中五千败回了城内,剩余的五千被打散,散落逃向了西边的山岭,这五千溃散的士兵,除了被西金人杀死的,逃跑的,其余侥幸存活的其实也不止这么多。
应该还有的,只是没能找到。
但如今,张翔也没有余力再派出人去寻找了,剩下的,也只有今后遇上的时候再把他们召回来。
如今有了这上千人,其实能做的事情也不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