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边一伙山贼的巢穴里,不算明亮的木屋内,初次见面的唐门子弟,趴在地上流着血,说着让我惊掉下巴的话。
话说哥们,你中毒了真的不要紧吗?
“如果你是那个唐婴,我就知道你。”
唐凡额头冒汗,嘴角发青,这是快顶不住的征兆。
“你先解毒吧。”
我好心提醒,丝毫没了刚才杀伐果断的气势。原因无他,先听听他说什么。
唐凡痛苦地闭上眼,从怀里掏出一青一白两个小瓷瓶,吃力地拔出大腿上的飞镖,将白瓶中的红褐色粉末倒在伤口,又从青瓶里倒出一粒乌黑药丸仰头吞下。稍微调息后,看着右腿上深入半截的钢针,又看看我,动动嘴唇,最终没有低头恳求我。
等他做完这些事,我漫不经心的眼神凌厉起来,他顿时明白我的意思,有些虚弱地开口说道。
“凡是唐门核心子弟都知道一件事,十年来唐门一直受制于逍遥派,家主和家老们奉逍遥派之命行事。”
我心中一突,不会吧,偌大一个唐门在蜀中无人敢惹,放眼天下也是数得着的大势力,逍遥派虽然很强大,难道他这样欺压江湖同道,不怕群起而攻吗?
“我曾经听到家主和家老们说过,上面要找一个叫唐婴的人,十二三岁,不在唐家堡内。”
唐凡看着我,像是要问点什么。
十余年前,唐白带着曲盈香离开唐家,曲盈香原是逍遥派大弟子段珏的侍婢,唐婴是唐白与曲盈香的儿子。他们本打算退出江湖避世隐居,结果在路上被人劫杀,曲盈香受伤过重香消玉殒,几年后唐白也撒手人寰。
当年逍遥派没能找到唐白,可他们却一直在寻找,从未放弃。
一个算是叛出师门的身份低微的婢女,一个离开家族的流浪者,一个出生在外的婴儿,何以值得逍遥派如此大动干戈?
假设当年劫杀唐白一家的是逍遥派,那么如今他们千方百计要找出唐婴,只是为了补刀?别开玩笑了好吗?
假如不是逍遥派的人,难不成他们还想保护唐婴?唐婴身上有对他们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这些,都是从前在游戏里未曾接触过的内容。因为当时作为一名普通玩家,很难接触到极上层的信息,只有那些服务器里的顶尖公会,才能凭借人多,在几千个任务里寻找这种蛛丝马迹,最后拼凑成一个隐藏的传奇任务,从而得到丰厚到令人嫉妒恨的任务奖励。就比如逍遥派的八荒六合功残页。
说起这个,我所修炼的神秘功法既然来自逍遥派,不会是八荒六合功吧!
应该不是,介绍里说八荒六合功极为霸道,而我的不明功法更偏向清净无为一点,显得与世无争,对其他武学有很大的包容性。
我也回看向唐凡。
“找我做什么?”
他摇头。果然在我意料之中。只听唐凡补充说道。
“不止唐门,还有天摩寨、青竹帮和北关盟的人,也在找你。”
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在我逼视的目光中继续说道。
“这个月,已经抓来两个叫唐婴的人了……”
“这个月?你们从何时开始找我的?”
“大概半年……八个月前。”
我不由得心下一凛,那正是我从安平镇逃出来的时间。难不成十几年来,我一直都在他们的监视下?
“抓回去?”
我故意透露些许杀意,唐凡咽口水,硬着头皮道。
“是,上面只说带你回去,没说用什么手段。”
我眯起眼睛审视着他,唐凡或许被人这样打量过,却从未被像我这么大的小孩恶意满满地盯着看过吧。
“你这是想立功?”
我试探道。他犹豫了一下,看样子在做思想斗争,最后狠狠点头。
“是,我要做核心子弟,我要学子母针法!”
“你不是核心子弟,却知道这些……”
我再次眯起双眼。
“我在家主身边打杂,能听到很多事。”
我邪恶地笑了。
“可是你现在做了山贼。”
唐凡顿时露出一副狠绝之色,双眼中血光弥漫,看似痛恨到了极点。
“都是唐晶那个贱人,诬陷我爹谋害家主,我爹被逼自尽,我们一家被赶了出来!”
我大概明白过程,又是这种狗血的剧情!假如说这里的所有人都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真实存在的个体,而不是一段编码,那么他们的人生对于我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
“所以你想带我回去,看看那些家伙会怎样对你?”
唐凡低下头,他也知道这是一厢情愿,我怎么可能在前路未明的情况下以身犯险,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更何况我还有更重要的事。
看来这段时间在蜀中行走,要换个身份了。毕竟,现在的我已经是四川武林头号通缉犯了。
我考虑了一下,很无奈地说道。
“要不然你带我回去?”
说出这话的时候,我并非想要冒险,而是拥有十足的自信。以我现在的武功修为,应付唐门中人绰绰有余,至于中毒什么的,六脉贯通的我,随时可以排毒于体外,即便留在体内,也有气海归虚这样的大杀器将其中和炼化。
比起这些可能迎来的风险,我更想查清楚“唐婴”这个身份背后的秘密。
唐凡显然没料到我会同意与他同往唐家堡,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不过很快,他反应过来,生怕我反悔一般匍匐着爬过来,有些激动地说道。
“好,我带你回去。多谢,谢谢你!”
看他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心中顿时感慨,这就是一心想要进入体制内的人。而我这个原本距离家族核心最远的流浪者,却是他梦寐以求的晋身之资。
实力越强,越不屑于这些虚名。正因唐凡太过弱小,才拼了命想要变得强大。
我下了山,告知其他三人想要独自一人前往唐家堡的决定,引来三人一致反对。当我表示这关乎我的身世,一定要去查个究竟的时候,他们虽然无话可说却坚持与我同往,拗不过他们,只好如此。
令我感到一丝丝意外的是,田婉这个凶巴巴的家伙平时对我那样尖酸刻薄冷嘲热讽,关键时刻却是态度最坚决的那个,不免令我有点感动。
还有就是帕蒂,算我没白疼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意,只好拉着我衣袖默默掉眼泪的小姑娘真是惹人怜爱。真想上去亲她一下。
哎呀哎呀,我已经到了忍不住亲女孩子的年龄了吗?岁月不饶人啊……
至于武峥,作为段氏家臣,奉命保护我的安全,他需要考虑的事最多,却也是首先要听命于我的人,看着他左右为难皱眉沉思的样子,拍拍他手臂,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粗犷汉子只好摇头苦笑。
我们一行人在一群山贼的护卫下,继续向北而去。途中,在武峥的提醒下,不止一次看到段氏家臣在大理境外的联络暗号,方知自己一直在他们保护之中。
只是不知到了唐家堡势力范围内,这种保护还能否奏效。更遑论进入唐家堡,那种传闻中堪比军事堡垒的地方。
或许是过去留下的遗憾,也可能只是莫名其妙的情怀,既然深入这江湖世界,就想要搞清楚自己的来历。
人,一开始做某些事的时候,并不是因为多么伟大的梦想,而是一些单纯到令人感到弱智的冲动与执著。亦或称之为憧憬,在人生的某个阶段,希望做到的事,渴望变成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