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睡梦中惊醒，眼角挂着泪痕，白玉穹顶上绘刻了百鸟朝凤图，花团锦簇，百鸟争鸣，好不热闹。

“你醒了。”

一个低沉却悦耳的女声在身旁响起，我这才发现身边还躺着别人，就见夏无央侧躺在旁边，身着一袭洁白长裙，尽显婀娜身姿。

“前辈……”

我立刻坐起来，向后挪了挪，美妇嫣然一笑，眉梢眼角又略带忧愁。

“这块玉，是你妻子之物？”

她探出袖管的葱白玉指上夹着翠绿的九龙玉璧，表情甚为复杂。

“婴，百年转瞬即逝，我们后会有期。”

璇音最后的话语在我耳边萦绕。

“是……”

夏无央一声轻叹，其中蕴含了无尽伤感与惆怅，幽幽说道。

“慈航静斋的人，肯为你还俗，还以传家之宝相赠，她爱你至深。”

这是当然，我再清楚不过。

“这块九龙玉璧是中原前朝皇家至高无上的宝物，你可知道白玉京城主刘遨，就是前朝末代皇帝？”

什么，还有这种事？那刘遨岂不是璇音的先祖，中原前朝乃是刘汉王朝，如果璇音当真是刘遨的后代，她本该姓刘，前朝皇裔。难怪刘遨看到九龙玉璧会有那样的表现。

“前辈……”

“唤我无央即可。”

夏无央说道，我本不想这般唐突，可她眼里的无尽忧愁让我最终没有拒绝。

“无央，你也来自慈航静斋？”

美妇轻轻点头。

“我研修剑典突破剑心通明，达到无剑无我，道魔无异的境界后，便初窥大道，同司徒昊来到这里。”

又是司徒昊，难道每个人都是他接来的吗？那他是怎么来的？

我已明白所谓大道是什么，对于这些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能勘破天地法则触摸到真理，发自内心地敬佩。

“白玉京，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还是问出了心中疑惑，想知道这里是否与我猜测的一样，是个特殊的规则盲点。夏无央凝视我片刻，古井无波的双眸深处荡起微妙的涟漪。

“你有百年时间弄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成败都在百年后。”

刘遨也说过，让我跟随夏无央学艺百年，难道这百年并非简单的时间跨度，其中蕴藏着更深的意义？

我不知道，也不打算再问。她可能会告诉我，但或许那样得到的答案不如亲自探索来的更有意义。意义是什么？我不太想去深究。一向本着人生不一定要有意义，但必须有意思的我，从不过分寻根究底，那太没意思了。

“无央，你终生没有还俗吗？”

我仰望着穹顶热闹的壁画幽幽问道，虽然知道这不太礼貌，但总觉得这是个有故事的人，而且她想要述说自己的过往。

美妇人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声音有些空灵，似乎穿越了无尽时空。

“我有一子，名唤唐戒。”

我惊讶地转头看向她，唐戒？该不会是唐门中人吧？三百多年前有蜀中唐门吗？只是个巧合吧……

然而，就见夏无央拈起一个手势，指尖凝聚一缕真气，极细极轻，她随手一弹，真气形成的“针”定在不远处的白玉墙面上，紧接着周围数寸范围向下凹陷，形成一个小坑，坑洞中心位置再次凹陷，出现一个更小更深的窟窿，气针消失不见。

我吸了口气，对这招再熟悉不过，于是随手调动星魂之力，运用六脉神剑的法门，在坑洞旁边制造出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凹痕。

看着墙上两处痕迹，夏无央轻轻闭上眼睛，一声长叹，幽幽说道。

“子母针，是我临行前留给他的防身之术。”

原来如此，难怪这门暗器功夫叫这个名字。

“您没有离开过这里，回去探望过他吗？”

我问道，无央的眼神更显没落。

“回不去了，我们是世外之人，踏入俗世必遭天谴。”

我心中一突，会想起运用太一神剑时内心深处感受到的不安。

“司徒昊……”

“他的本事就是看见天罚的破绽，钻空子，把我们这些本该遭天谴的人带到这里。”

这里，白玉京，可以躲避天谴，也就是世界规则的排斥。上空没有大气层，直达宇宙空间的地方，不应该被规则看得更清楚吗？还是说所谓的规则仅仅在这片天地间生效？

我恍然大悟，明白这些人聚集在此处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了。可还是有诸多疑问未能解答，需要慢慢探索了。

百年，看似漫长，实则时间紧迫。

“闭月峡那边也有这样的人，比如那对姐妹，她们应该是能听见天罚的破绽吧？”

夏无央睁开眼凝视着我，满意点头。

“你悟性不错，现在需要解决的是如何掌控你的元力。”

我满怀期待地看着她，美妇人继续说道。

“你有很不错的剑法根基，那套太一剑法也算独具匠心，只是它消耗甚巨，难以为继。一项功法的威力并不取决于它的最大威力，而是基于使用者的最低水准。身法的高下不在于速度的快慢，而在于关键时刻的反应与行动力。”

我有所感悟，很快从夏无央的话中找到关键，至少我认为这是关键。

“也就是说，威力不用一直很大，关键的时候够用就可以，速度不需要一直快，该快的时候比别人快一点就好。”

她点头继续说道。

“忘记这是剑法，把它当作别的任何事，手中无剑，心中无剑，处处无剑，无剑无我，无我无界。”

用心仔细感受她这番话，只感觉理想的大门旁边又开了一扇窗，从门里和窗间看到的景色一样，却又各不相同，因为路径不一，轮廓有别。

“多谢无央。”

我重新躺下，甚至侧过身看着她，我俩的距离不过几寸，她虽然呼吸慢到几乎没有，却也能感受到她吐出的气息。

她对我报以微笑，我直接伸手揽住她的腰。

“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我问道。夏无央仍然有些没落，幽幽叹道。

“还是不一样。”

我有点着急。

“当然不一样，我又不是他。您这就是执念了，不好。”

她微微一笑。

“那你呢，能放下她？”

“彻底放下是肯定不行的，可我随遇而安，生命里没有她不要紧，心中有她就可以了。”

她表情没什么变化，一只手放在我脸上，漆黑的双眸里波光粼粼。

“他要是有你这么乖就好了。”

我呵呵一笑，有些酸楚。

“我可没你想的那么乖，以后你就知道了，我很叛逆的。你该打打该罚罚，千万别客气。”

说到最后，只感觉鼻子一酸，眼眶湿润了，不过心中却舒畅无比，彻底释怀。

看我这样，夏无央凑我来，在我额头轻吻，简单而温柔地说。

“睡。”

我闭上眼睛，黑暗中浮现出一幅画面：风雪交加的山谷里，一座白玉堆砌而成的城市中，无数人或温暖或寒冷地睡去。每个人的梦乡各不相同，但所有人头顶，是同一片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