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蒙不时转头看一眼男子,他要么一动不动,像一滩烂泥一样蜷缩在角落里睡觉,要么就是刚才那副痴傻疯癫的样子,狂笑不止,胡言乱语。
不知道这男子被关了多久,逄蒙有点担心,自己不会也像他一样,要一直被困在这个地方吧?如果有一,自己也变成了这副模样,那真是生不如死。
逄蒙正被这样的想法弄得焦虑万分,男子刚好醒过来。他挠了挠后背,又挠挠头,挠挠腿,然后不是掏掏鼻孔,就是掏掏耳朵。总算给自己料理得舒坦了,男子靠着墙歇了一会儿,然后仿佛忽然注意到了逄蒙。
男子“嘿嘿”笑着,像是不怀好意地走近逄蒙。
“你,你要干嘛?”
逄蒙也感觉到男子在慢慢逼近。要被这副模样的人接近,逄蒙心里还是有些慌乱的。
男子把脸凑近逄蒙的脸,逄蒙可以闻到他身上一股刺鼻的臭味,这让逄蒙既害怕又恶心。
男子只是傻笑,并不回答。他拿起逄蒙的手,翻开他的袖口,在找什么东西,无果之后,他又拿起了另一只手翻找,再翻开他的领口,最后终于在逄蒙的后颈找到了血印。
男子又大笑起来,前俯后仰,一时笑得没站稳,跌落在地上,然后干脆在地上打起滚来。
“傀儡,傀儡!”
男子一边笑,一边指着逄蒙嘲笑道。
“有什么好笑的,疯子。”
被这样一个疯疯傻傻、邋遢不堪的人嘲笑,逄蒙的心里窝火。
“哈哈哈哈哈哈哈。”
男子还是笑个不停。
“你有本事,给我把那血印去了。”
逄蒙忽然想到,这人虽然神志不清,但好歹能听懂话,不定能帮上点忙。
男子听到逄蒙这样,忽然也不笑了,站起身来。
逄蒙一看有戏,他真能听懂,看样子是会帮自己。
男子走到逄蒙身边,脏兮兮的头发垂下来,落在逄蒙脸上。逄蒙真想伸手把这扫帚一般沾满灰尘的头发撩开,躲得远远的,偏偏自己此刻动弹不得,只能任人摆布。
男子伸出手,扒开逄蒙的衣领,用手使劲擦血印,血印纹丝不动。随后,他往手上啐了一口唾沫,然后沾着唾沫去擦逄蒙后颈的血印,那味道让逄蒙永生难忘。
逄蒙想着,管他的,只要能解了自己身上的阵法,恶心一会儿就恶心一会儿吧。他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期待着很快就能自如活动了。只要阵法解开,冲破这个肮脏的牢笼,不过是九儿举手之劳。
可是,逄蒙等了许久,并没有等到重获自由的时刻,而是等到男子又一阵手舞足蹈地狂笑。
男子故意倒在地上,满地打滚地笑着,比之前都要激动,嘴里还念叨着:“哈哈哈哈哈哈哈,还想解开傀儡阵,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傻还是你傻,太好笑了!”
逄蒙这才发现上当了,自己竟然被这个疯子给戏弄了,一股怒气直冲他的脑门。他侧过脸,现在自己身上也沾染着他的臭气,他却因为戏弄自己而笑得合不拢嘴。
“你这该死的东西,等我的印解了,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逄蒙恼羞成怒地威吓男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解是不可能解的,这辈子都解不了,哈哈哈哈哈哈哈,跟我一样在这里喂臭虫,发霉、发臭,哈哈哈哈哈哈哈,咱俩正好做个伴,就是不知道你的命长,还是我的命长,哈哈哈哈哈哈哈。”
男子还在指着逄蒙,嘲笑奚落他。
“那傀儡阵应该怎么解呢?”
一旁的九儿问道。
“九儿,你还问他,我看他就是个疯子,当心他也耍你。”
逄蒙恶狠狠地瞪着男子,恨不得现在立刻去暴揍他一顿。
“世上哪有不能解的阵法?”
九儿从容地看着男子。
“哪有不能解的阵法,多了去了!”
男子哼笑一声:“神族的诅咒,你能解?”
男子歪打正着,正好到了逄蒙身上。九儿看了一眼逄蒙,然后对男子:“我还真解过。”
“少吹牛!哈哈哈哈哈哈哈,大言不惭!”
男子摆摆手,并不相信九儿的话,道:“神族死时散尽神力施下诅咒,若想解咒,必须用施咒之饶神力加上神族之血。既然施咒之人已死,又如何能解咒,根本就是无解,无解!”
“你的没错。”
九儿点点头,她观察男子话的神态,这会儿他倒不疯不傻,言语清楚,条理清晰,知道的东西还不少。
“所以我,你这女子,尽吹牛。”
男子道。
“如果施咒之人是神器的主人呢?”
男子听到这话,恍然大悟。
他冲到围栏边,睁大眼睛看着九儿,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被蛫捉来?”
“你先告诉我傀儡阵怎么解?”
九儿已经可以确定,男子从始至终都是在装疯卖傻,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处境,恐怕这些年看过太多人来来往往、生生死死,所以不敢轻易把逃生的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把傀儡杀了,自然就解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又开始疯言疯语。
“我问的是解阵,不是破阵。”
九儿依旧镇定自若,丝毫没有被男子的癫狂激怒,她道:“如果你能帮我们解阵,我可以助你逃出这个地方。”
男子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欣喜,但是很快又黯淡下去。
“我已炁脉封绝,帮不了你。”
他落寞地转身,缓缓朝角落走去,慢慢坐下,蜷缩成一团。
“你这人,九儿都助你逃出去了,你还不肯出解阵的方法吗?难不成你想一辈子呆在这个又脏又臭的鬼地方?”
逄蒙看男子似乎无动于衷,焦急地劝。
“这辈子用完咯!”
男子干脆又躺下来,翘起腿抖着脚丫子,远看像是悠然自得,近看就能看到他神情中的心灰意冷。大概他也想过无数次逃出生,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败,一次次重燃希望,又一次次失望。折磨饶不是屈身牢笼,不是肮脏污秽的周遭,不是他饶嘲讽谩骂,更不是身体的痛楚,而是看不到出路,不知道机会在什么地方。
这间石室,始终照不进阳光,不管男子如何抬头仰望。
九儿立即想到些什么,她开口问道:“你是妫氏一族的人?”
男子停下抖动的腿,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他翻过身,背对着九儿和逄蒙,侧躺在地上。
“我不知道你在什么,我要睡觉了。”
男子道。
这样看来,他应该就是妫氏一族的人没错了。炁脉封绝,对各种阵法了如指掌,这样的人不是镇妖世族就是妖。镇妖世族和妖最大的区别之一,就是镇妖世族享有跟凡人相同的寿元,一生不过几十年光阴,而妖的生命力则要强很多,这使得他们在很多问题上的看法存在微妙的差异。
按理来,芊玄岩捉到镇妖世族,都是杀无赦,为何偏偏留下他的性命,关在这不见日的地方这么多年?
而这男子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妫氏一族之人,无名无姓,疯疯癫癫,困顿在肮脏污秽的妖族洞府监牢。
九儿想不出缘由,这里面恐怕还藏着不少故事。
“只要你们能想办法消除掉他后颈的血印,傀儡阵自然就解了。”
过了许久,男子嘟囔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