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源告诉她,在遥远的梁国,有个叫原清离的姑娘,温良美貌,是梁帝情人原夫人的女儿,有着与她一般无二的容貌。
被她冷落的柳时韶也寻机告诉她,她的父母与景辞乃是生死仇敌,赵王留她另有用处。
为替她寻出真相,怡贵嫔将她藏于宫中,邀来知夏姑姑打探。
眠晚亲耳听到知夏姑姑向怡贵嫔炫耀道:“说起这风眠晚的身世,其实也不辱没哪位皇子。说是原夫人生的,谁不晓得原夫人是梁帝数十年的老情人?那个在梁国的原清离,梁帝可不就当成公主在养着!一对双胞胎女儿,都是梁帝亲生的呀,顶着个原家的姓而已!当日原夫人害了我家小姐,我才将这小妮儿抱出来准备祭奠小姐。谁晓得我们公子从小儿心软,明晓得她是杀母仇人的女儿,还是把她当亲妹子一样养着。”
怡贵嫔笑道:“梁帝薄情,未必当她是女儿。如今梁、晋正在大战,晋国遣使来,就是要联合我们对付梁国。两国交战,我们还要留她当皇子妃?”
知夏姑姑道:“如今晋梁结下大仇,其他诸国分分合合,谁保得住日后如何?横竖两位皇子都恋着她,不如先娶了,如了心愿。日后若是交战,还可推出去牵制梁帝。别忘了风眠晚可是学过武术、读过兵书的,令她去领兵对阵都没问题,到时咱们坐观父女相残的好戏,岂不大妙?”
怡贵嫔便问:“却不知这主意,是你们公子的意思,还是赵王的意思?听闻你们公子对她可宠得很!”
知夏姑姑道:“他们当然也都是这心思。公子虽有几分眷恋,可到底是杀母仇人之女,哪能长久留着?既然皇子有心,不拘嫁给哪个皇子,都是她的福分,也可见得我们赵王府和燕国的情谊。”
她虽知景辞有意结交二皇子柳时文,但二皇子看着待眠晚倒有几分真心,她记着故主的仇恨,便不愿眠晚真的平步青云,宁可她嫁给三皇子柳时韶了。
柳时韶颇有才干,却暴虐好色,纵然喜欢眠晚貌美,只怕三两个月也就玩腻了,若能使上别的用处,自然更乐意娶她。有了这层心思,对着与三皇子交好的怡贵嫔,知夏姑姑不免将眠晚的身世虚虚实实夸张几分,只盼能将三皇子说得更动心,即刻设法将眠晚娶了去。
她却不知,她这些虚虚实实的话语,已被帷后的眠晚一五一十听了去,再与景辞、赵王府诸人这么多年的态度一一印证,竟没一句像是假的。
待知夏姑姑离去,怡贵嫔笑盈盈拉开帷幕,正见眠晚满是泪痕的面容。
眠晚道:“贵嫔,我不想一世做人棋子,活得不清不楚,死得不明不白。我要做那执棋的人。”
梦中人说这话时,阿原胸口剧烈绞痛,似有人拿了多少柄刀子锤子,剜着捣着,活生生将一颗心零碎抠烂挖出,还笑嘻嘻地捧给她看,“你这贱婢,就该是这样的下场!”
她失声惊呼,撑着床榻便要坐起身来。
“眠晚!”
有人冲口呼唤,熟悉的声音焦灼急迫,让人听得心颤。
阿原卧在榻间微微地喘气,定睛看着当先奔来的那男子。
逆着窗外投入的日光,她看不清他的五官,却偏能很清楚地在脑中描摹出他面庞上的每一处起伏,每一根线条。
她慢慢转动目光,看向他身后那个弯着桃花眼看向她的英挺男子,轻轻笑了笑,唤道:“北湮!”
慕北湮忙扔开酒壶,挤开景辞,扑上前握住她的手,笑道:“我在!你可醒了!足足睡了三四天,还没睡够,可真叫人……”
他的眼圈红了,却赶忙又咧开嘴,拍拍她的脸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阿原抚向小腹,原来硬硬的一团已经不见,柔软得仿佛什么都不曾来过。她也许该松一口气,却笑着落下泪来,“没有了,是不是?”
慕北湮迟疑了下,笑道:“没事,咱们健康着呢,只要好端端活着,以后要上十个八个都不难!”
他握紧她的手,柔声道:“姜探已经认罪伏法,那些人再也冤不到你,你千万别再东想西想,好好调养自己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阿原微一恍惚,问道:“她没杀我,反而救了我?”
慕北湮静默片刻,答她:“嗯,虽然她做错了太多事,但对你总算还留了点人性。回头我好好安葬她,便是谢过她的不杀之恩了!”
二人交谈之际,景辞无声无息地退出了内室。
他走到外间的窗边,靠墙立了片刻,才发现均王、萧潇都正目注于他,便弯了弯唇角,说道:“她如今自然跟北湮更亲近些,让他们说说话也好。”
均王对他和阿原的往事不甚了了,心思却极通透,忙道:“既然醒来,以后有的是机会好好聊聊,倒也不急的。”
景辞定定神,看向萧潇,问道:“你这次回宫,皇上居然没见你?”
萧潇连日奔波,好容易带来两名最好的太医,又一起守候阿原苏醒,已经数日不曾好好休息,秀逸的面容有些倦色,但双眸依然是少年人的清朗明净。他苦笑道:“嗯,小太监说原夫人正在侍驾……咳,或许因为这个,一时没见我吧?好在我回京为的是找太医,出京后发生的事想来均王密折里已经说得差不多,便是我一时不曾回禀也没什么要紧。”
他又看向床榻边亲密叙话的那二人,挠头沉吟道:“太医说阿原忧思太过,方才久久不曾醒来。我原以为是姜探用的药有效了,让她记起了往事,才会忧思太过。”
景辞静默片刻,淡淡道:“记不记得起往事,其实也没那么重要。能快快活活地活在当下,才是最要紧的。”
均王性情仁善,颇因其母与景辞生母结下的仇恨不安,有心与这异母兄长修好,故而这几日为阿原、景辞寻医觅药,照应得十分尽心。如今听得景辞言语豁达,不由击掌笑道:“正是如此!多少是非对错,翻出来就是一团乱麻,提起来就是一堆烦恼,何必去想太多?”
景辞黯然一笑,正待转身步出屋子时,那厢慕北湮已撩开帷帐奔出,探到窗外向人吩咐道:“快,叫人预备清淡的米粥来!我们阿原嚷着饿呢!”
景辞下意识便去卷袖子,预备走向厨房,抬头看向慕北湮朝气蓬勃的面庞,又悄悄地放下袖子。
萧潇也已松了口气,笑道:“她好几日不曾进食,当然饿了!但晓得饿,想着吃东西,应该可以很快复原。哦……我好像也饿得很。”
他这么说着时,旁边几人都已听得他腹中咕咕乱叫,不觉相视而笑。
均王忙唤人预备诸人饮食,又向萧潇笑道:“往日听人说笑,说原大小姐倾心于你,把你惊得落荒而逃,回宫后便不敢再出来……瞧来都是些信不得的谣言。”
萧潇笑了笑,垂下头并不言语。
几人各怀心思,眼见阿原未醒,这几日何曾安生过?但萧潇不过是梁帝遣来保护景辞的侍从而已,本无须为阿原的事如此劳神忧心。
慕北湮想了想,似笑非笑地看向萧潇,“萧潇,其实你本该叫原潇吧?”
“没什么本该不本该。”萧潇见他戳穿,仿若有丝怅然,但很快转作清朗笑容,“我愿意姓萧,那便姓萧,正如端侯愿意姓景,那便姓景。不负本心,才是最合适的。”
他这样说了,无疑承认了慕北湮的猜测。
景辞、均王从未留意萧潇身世,如今听得二人对答,立时猜出真相,不由惊讶。景辞重新将萧潇打量一番,微微笑了笑,“怪不得你明里暗里护着阿原,原来是这个缘故……”
“挺好,不会跟我争阿原了!”慕北湮随口便说出景辞心头所想却不肯说出口来的话,又好奇问道,“你和阿原她们谁大?”
萧潇道:“不知道。”
“嗯?”
“据说原夫人产女那日,原侯本是在我娘那里的。他得报匆匆离去时,我娘心不在焉,摔了一跤,也早产了,故而我也是那一日差不多的时辰出生。原侯等候阿原她们出世时,也记挂着我娘那边,数度走开让人探听动静,这才让奸人钻了空子,盗走了一个女儿。原侯因此觉得愧对原夫人,从此便疏远了我娘。我娘郁郁寡欢,两年后便去世了。”
慕北湮大是不解,“不论疏远不疏远,你娘都为原侯生下儿子了,总该接你们回府,给你们母子一个名分吧?公侯之家,妻妾成群那是常事;何况原夫人自己也……”
原夫人情人众多,原皓没道理守着她一个人,还把生下儿子的姬妾留在外面。
萧潇笑得发苦,“听闻原侯对原夫人十年如一日地爱之入骨,总盼着原夫人迷途知返,故而一心一意待她,不肯接我娘入府;待阿原弄丢,他愧疚之下更不敢提起我和我娘的存在。后来皇上即位,他可能没了指望,不久便病重不治。临死大约想起我还寄养在舅舅家,无父无母,可能一生困厄无望,才将我暗暗托付给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