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兄,真的是青檀小姐呢。”陆离推了推李长靖,示意他去看。
可是李长靖已经低下头,默默从裤兜里,拿出一块折叠着的手帕,摊开之后,是一只已经摔碎成好几瓣的雪白玉镯。
李长靖拿出中午去市郊外买回来的一瓶修补液,开始专心地将破碎的玉镯粘好。
陆离叹了口气,心说李兄现在应该比任何人都痛苦吧,自己喜欢的女子,此时此刻,正跟另外一个男人站在一起,穿着大红嫁衣,马就要拜堂成亲了。
这种难过,没有哪个男人可以忍受的。
徐怀柔哼了一声,用肩膀撞了一下李长靖,不屑道:“女人而已,柳青檀虽然美,但比她美的也不在少数,重新找一个不就好了?搞得像多难过多痛苦似的,真是丢人。”
陆离不悦道:“徐小姐,李兄已经够难过了,你不要再说风凉话了好不好?”
徐怀柔摊了摊手,毫不在意道:“既然喜欢,那他有本事就去抢亲啊?不过我事先说好,本小姐是绝对不会管这个闲事的,你们被人打死,我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当然,出于人道主义,我还是有必要提醒你们一下,千万不要动什么抢亲的念头。”徐怀柔面无表情地警告道:“这属于夺妻之恨,已经可以跟杀父之仇相提评论,之后会引发什么后果,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那这如何是好?”陆离着急道:“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青檀小姐跟别人拜堂成亲吗?”
李长靖没有说话,更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低着头,不理任何人,只是一心一意地去缝补他那只玉镯。
这时候,随着司仪的步步指引,张麒麟牵着刘青檀的手,跨过了门口的火盘,随后旁边有人用柳枝沾着清水,抖落在他们身,寓意趋吉避凶,婚后身体安康。
司仪与旁人低语几句,很快就有人端着一个大托盘来,面放着两串将红枣、花生、桂花、柑橘连在一起的挂饰,寓意“早生贵子”,司仪将两串挂饰分别戴在新郎和新娘的颈,这才让他们沿着红毯往前走,来到家长面前,准备敬酒和拜堂。
西北的婚俗有些不一样,新郎新娘进门前,正座只出现男女双方的父亲,直到新郎新娘进门后,双方的其他家长和兄弟姐妹,才会出来。
就像现在,张家家主张巨然旁边,站着十几个男女,有老有少,应该都是张家的核心人员,有几个年轻男人长得跟张麒麟有几分相似,一看就是他的亲兄弟了。
反观柳家家主柳正廷这边,只有寥寥的五个人,除了一位三十出头、肌肤胜雪、风韵犹存且容貌跟刘青檀有七八分相似的女人以外,就只剩四个二十五到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目光淡漠,面无表情,看不出丝毫喜悦的感情。
“青檀小姐长得跟她父亲一点都不像,原来是随她母亲了。”陆离见李长靖依旧没有抬起头,忍不住给他解释婚礼进行到了什么程度。
徐怀柔啧了一声,惊讶道:“张家的那群人里面,包括张麒麟和张家家主,还有三个脱凡境,加起来就是五个。而柳家这边,除了柳家家主以外,剩下的全是还真三阶,连一个脱凡也无,差距有点大啊。”
陆离点了点头,轻声道:“柳家人的性格向来火爆,这在西北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因为近十多年与当地势力频繁火拼争斗,精英已经越来越少,除了柳家家主以外,据说还有三个脱凡境供奉,但因为不是本家人,所以没有出现在这里。”
李长靖闷不做声,已经用修补液将半只玉镯衔接了起来,剩下还有四五块碎片,比较零碎,想要完全拼凑估计还需要一点时间。
陆离对他这个事不关己的态度,有些心急,等会刘青檀跟张麒麟拜了堂,完成最后一道程序,可就是合法夫妻了,到时候一切尘埃落定,礼堂里还有那么多宾客作证,就算李长靖有心抢婚,也一定是理亏的。
堂中红毯那边,作为新娘的刘青檀,突然站住不走了,张麒麟牵着她的手,拉了两下,她哈碍事没有动,这让他有些不悦,低声道:“青檀,你怎么了?”
刘青檀头有大红盖头,看不清表情,但十指紧紧攥着手帕,用力得连关节都泛白起来。
就在这时,左手边的宾客里,有个英俊的男人站了起来,在数十百双目光注视下,来到中央的红毯,朗声道:“张麒麟张少爷,本人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张麒麟挑了挑眉,目光有些森然,但还是微笑道:“你是何人,想跟我说什么?”
“我叫周天炳,今年刚满三十。”自称周天炳的男人平静道:“至于世家……不提也罢,跟张麒麟张少爷相比,贻笑大方而已。”
“至于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很简单。”周天炳走前两步,温声道:“柳青檀柳二小姐,容貌之美,姿色之出众,实乃无数人心中向往的对象,我六年前曾经有幸见过二小姐一面,回家后日想夜想、茶饭不思,喜欢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觉每时每刻,二小姐的容颜都脑中挥之不去,甜甜的对我笑……”
“你说够了没有?”张麒麟脸色阵青阵白,打断道:“青檀是我妻子,你当着我的面说这些,居心何在?”
周天炳呵呵一笑,反问道:“我自知配不的二小姐,但我对二小姐单相思……这并没有犯法吧?难不成张少爷都有权阻止别人的思想了吗?就因为你是张家人,可以如此横行霸道、蛮不讲理、无法无天?”
“你!”张麒麟气极,对方用质问的语气连续扣了几顶大帽子来,令他猝不及防之下,竟找不到话来反驳。
“这位周天炳朋友,单相思确实不犯法,我张家当然也管不住你,但你现在故意打断别人婚礼,并且夸夸其谈自说自话,刻意拖延时间、浪费吉时良辰,又是何居心呢?”
说话的是张家家主张巨然,他睁开仅剩的那一只眼睛,站了起来,语气虽然平和,但一针见血,说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两边的来宾们议论纷纷,开始对那个周天炳指指点点,有人说这家伙真是不识好歹,单相思就单相思,为什么非要说出来,这不是存心膈应人吗?
也有的人说这家伙打断别人婚礼,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应该吩咐安保人员赶出去。
更有甚者说他有病,对柳儿小姐如此痴迷,指不定以后会做出什么歹事来,建议抓起来,好好教训一下,防止他以后再有非分之想。
柳家家主柳正廷,突然间站了起来,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回头打了个眼色,站在他身后的一名高个青年,立即如箭弹出,几步来到那个周天炳面前,拳头快若奔雷,重重打在对方面门,当场将他打翻在地,鼻梁塌陷、牙齿断裂,瞬间血流满面。
柳家那名青年犹不罢休,掐住周天炳的脖子,以雷霆万钧之势,接连在他胸口打了十几拳,直打得周天炳胸腔塌陷,喷出了大口鲜血,眼睛一翻,昏死过去。
柳家青年面无表情,拽住周天炳的一条腿,硬生生将他拖出了礼堂。
如此残忍血腥的场面,令在场的宾客们都头皮发麻,周天炳虽然讨人嫌,但赶出去也就是了,犯不着将人打成这幅模样吧?看来柳家人好斗果然是真的,这个暴脾气真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过了一会儿,有几个下人匆匆赶来,将地面的血迹清理干净,司仪便准备让婚礼继续进行。
可就在这时,坐在对面人群中的杨敬天,突然站了出来,对张柳两家朗声道:“巨然世侄、正廷世侄,老夫奉劝一句,还是尽早取消婚礼,并且遣散来客吧。”
张麒麟有些暴跳如雷,正准备发作,可是回头一看,却吃了一惊,失声道:“杨前辈?你不是有事无法前来,换成是你女儿到此的么?”
杨敬天伛偻着背,叹了口气,无奈道:“老夫从一些渠道得知,今天将会发生极为严重的事……况且有位老友即将到此,我也不能不来啊。”
张家家主张巨然拱了拱手,恭声道:“杨叔叔,不知你能否把话说得再明白一些?”
杨敬天摆了摆手,平静道:“如果说出来,那老夫就成管闲事的人了。我只是出于好心,提醒你们一句,最好是取消婚礼,遣散来宾,听与不听,在于你们。”
“这……”张巨然为难道:“杨叔叔,虽然小侄知道你是出于好意,但如果强行取消婚礼,实在太强人所难了。”
杨敬天冷哼道:“老夫已经说了,听与不听,在于你们自己,何曾强迫过你了?”
张巨然点了点头,温声道:“既然如此,那婚礼就继续进行吧,多谢杨叔叔的忠告。”他坐回椅子,环视一圈会场,面无表情道:“老夫话就放在这里,如果谁再敢出来捣乱,那么就等于跟我整个张家宣战,方才那名周天炳,就是下场!”
不得不说,张巨然的声音透着一股不可违逆的力量,落在人耳中,轰然作响,在场大部分来宾,都捂住了耳朵,震骇的同时,还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闹剧到这里似乎就结束了,司仪在旁边挥了挥手,张麒麟便牵着刘青檀的手,继续行进,一步一步来到双方的家人面前。
“吉时已到,开始行礼。”司仪高声喊道:“一拜天地!”
张麒麟与刘青檀转身,面朝外面的门口,鞠了一躬。
“二拜高堂。”
张麒麟脸色恢复了淡然的微笑,甚至还有一丝喜悦,转回身,面朝双方的父母,与刘青檀同时鞠躬。
角落里,徐怀柔看着拜天地的两个人,啧啧道:“可惜喽可惜喽,有人的新娘子被人抢走咯。”
陆离急得满头大汗,生气道:“徐小姐你真的不要再说了,李兄难道会听不到么?你再火烧浇油,在下,……在下可要跟你翻脸了!”
徐怀柔呵呵一笑,当然不会惧怕陆离的威胁,看了一眼李长靖,发现他正在将最后一块碎片黏去,用修复液涂抹好,让得原本断裂的玉镯子,焕然一新,再也看不出丝毫裂痕。
但是李长靖依旧没有抬起头,只是紧紧攥着这件他送给刘青檀的唯一礼物。
这时候,身后突然有个好事的宾客,轻声说道:“喂,为什么外面都盛传,西北总共有五大势力,可是我数了又数,张家、柳家、杜家、承天府,明明只有四个而已啊?”
另外一个人嗤笑一声,得意洋洋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除了你刚才说过的那些,还有一个人,能够称得是一个势力。”
“一个人就是一个势力?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
“还能有谁,当然是曾经无人不识、以出神入化的炼药技术著称的陆云、陆药王啊。”
“就是那个在十年前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现在世人面前,传说实力已经达到脱凡三阶、离登仙境只有一步之遥的超级修炼者,陆云陆大人?”
“没错!传说陆云已经百岁高龄,而且还长得十分年轻,连之前大业城盛传的什么炼药宗师徐振海,都曾经请求他指点过炼丹技术呢。”
在这两个人讨论着的同时。
另一边。
司仪抬起手,又是大喊一声:“夫妻对拜!”
张麒麟满心欢喜,退后一步,对着刘青檀,第三次鞠躬。
他甚至已经准备好迎接满堂的喝彩声,并且在仪式之后,当众揭开佳人的大红盖头,给她一个占有式的长吻,向世人宣示柳青檀从此之后,就是他张三公子的妻子和私有物了。
可出人意料的是,他鞠躬之后,整个礼堂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张麒麟霍然抬头。
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柳青檀已经将大红盖头取下,那张化了浓妆、染了鲜艳口红的绝美的容颜,挂满了泪水。
她没有鞠躬,并且将大红盖头掷于地,伤心欲绝道:“李长靖,你快点带我走,我不要嫁给他!”
角落那边,年轻人霍然站起,撕掉脸的面具,一步一步走出来。
他看着泪流满面的心人,无视所有人错愕的目光,挣脱徐怀柔拉他的双手,笑容温暖。
他柔声道:“别怕,我们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