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林娇娘说了许多遍不后悔，君辞最后也没有将这个手下下去。

他虽不知林娇娘到底是为什么会这么做，但他看得明白，她说的那句‘不后悔’，也仅仅只是不后悔而已。她的意思，只是对于她这个绝对不后悔。但她，并不爱他。

所以，即使再是喜欢林娇娘，君辞也下不去这个手。

林娇娘可以保证自己做出这个决定不后悔，但君辞不可以。

他不是瞎子，他看得见林娇娘眼中那赤裸裸的报复之意。

用今天的婚礼，以文王妃这个身份，报复她想要报复的人。君辞能看懂她的用意。

他其实特别恨自己那么清醒，看得这么明白。若不然，他还可以假装之前林娇娘的抵抗不屈都是幻觉，也可以假装她嫁给自己是因为她爱自己。

只可惜，没有如果。

旁观者清。

他作为旁观者看林娇娘，自然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心里知晓，林娇娘表面一口一个夫君这般喊着他，心中爱的那个人，到底是他的那个二皇侄，荣王——君行。

君辞无声叹息一声，便趴在书房的桌案上，将就了一晚。

说是一晚，其实也就趴了一个时辰。

被丫鬟叫醒的时候，他还昏昏沉沉的。

只是，大婚第二日早晨，按礼数新媳是要给双亲奉茶的。

而今虽先皇驾崩，但太后那里还是得去一趟。

君辞起了身，甩了甩压麻了的手，才转头对丫鬟道：“秋千，去叫王妃起身吧。”

名唤秋千的丫鬟撅了撅嘴，并没有动。

见她许久不离开，君辞便又将目光放在她身上，“嗯？”

秋千秀眉微微皱着，语气不悦地道：“王爷，王妃怎能如此过分，大婚之夜便……让您……”

说到此处，秋千的声音便止住了。

不是不敢说，而是不忍。她自小在王爷身边长大，他的事，她也几乎都知道，而对于他和林娇娘之间的那点事情，她也悉数知晓。

所以，她不忍心。

她怕自己一说出来，便会看见他眼中出现那种名叫伤心的情绪。

君辞自然看得出她的担忧，也没有责怪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道：“别担心那么多。快去叫她起来吧，晚了就不好了。”

秋千只得不情愿地应下：“是。”

“嗯。”君辞点点头，接着又道：“往后你便跟在她身边伺候。”

秋千准备迈出门的步子一下子顿住，回头看向君辞，“我不伺候她！”

因着秋千自小跟着自己，君辞对她到底是宽容了几分，即便她如此忤逆自己，君辞也没有动怒斥她，只是稍稍蹙着眉头，低声道：“以后，她便是你的主子。”

没有直接下命令，可他的语气，处处都透露着不可违逆。

秋千纵使千万个不愿意，听了他这一句话，也只得服从。

“是，秋千遵命！”这一句话，几乎是她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君辞听得出她有多不情愿，但让别人伺候林娇娘，他不放心。

秋千离开之后，君辞便招来侍卫帮他取来新衣换上。洗漱一番之后，便安排了马车去到门口等林娇娘。

而林娇娘，其实在刚过五更的时候便醒了。秋千黑着脸敲门时，林娇娘已经换好了衣裳，此时正坐在梳妆镜前梳头。

推门进来，看见林娇娘端端坐在梳妆镜前，她还有些惊讶。

匆忙掩饰了自己的别样情绪，秋千低着头朝她行了礼，冷冷地道了一声：“王妃安好。”

林娇娘侧目淡淡看她一眼，微笑着点点头叫她起身。

秋千这个丫鬟，她……也挺亏欠人家的。

前世，因为君辞的原因，秋千这个原本极为讨厌她的丫头，最后却是因为她受了不少的伤。

想到这里，林娇娘的眼神不由得柔和了几分。轻声唤道：“秋千，你来替我看看，哪个发簪好看。”

对于林娇娘的态度，秋千还是有些吃惊的。这也不是她第一次看见这个大小姐了，可这一次，却是与从前极为不同。

她跟着君辞去过丞相府许多次，次次都能得见林娇娘，却是没有哪一次见她，像今天这般温和理性。整个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见她有些发愣，林娇娘大约也能够猜到其中缘由，于是她笑笑，只当做什么都不知，出声问道：“怎么了？一直站在门口，我难道还能吃了你不成？”

秋千闻言，连忙告罪，随后几步走到梳妆台前。

台子上摆着一个不曾见过的首饰盒，红木做的，雕着蝶戏牡丹的花纹，此时盖子正开着，秋千一眼便看见了整齐摆放在盒子里的几支簪子。

秋千看了看她今日的衣着，整体是藕荷色的，但款式是相对复杂的宫装，所以并不适合戴太过简约素净的簪子。

“最中间那对桃花朱钗吧。”秋千看着那对唯一比较衬她今日衣着的桃花朱钗，不咸不淡地提出建议。

她虽然不喜欢林娇娘，但今日这个女人是要跟着王爷进宫的，不能让她给王爷丢了脸！

“嗯，好。”林娇娘淡笑着拿起那对桃花朱钗，反手递给了秋千，道：“麻烦你帮我戴上吧，我总也不知簪子该往哪里放才合适。”

秋千差异地抬头，看着镜中她那张含笑的精致面容，有些发愣。

这真是林娇娘？

秋千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丝怀疑。

林娇娘好笑，出声打趣道：“怎么了？被我的美貌所折服了啊？”

话一出口，秋千顿时察觉到自己的失礼，赶紧收回了目光，迅速地将手上的簪花插在她的发间。

林娇娘抬手摸了摸发间的簪花，看着镜中的自己，笑得眼睛微微眯起。

“谢谢你，秋千。”

秋千差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便道：“这是秋千份内之事，王妃太客气了。”

林娇娘也不与她争辩什么，但是，也只有林娇娘自己知道，自己的这一声谢谢，并非是为了感谢她为自己戴发簪，而是因为前世她对自己的帮助。

“王爷应该久等了吧？”林娇娘整了整自己的衣裳，便起了身。

虽说秋千从走进来便没有说过一句关于要如入宫奉茶的事，但她好歹是多活了许多年月，这种事情她总是知道的。

秋千道：“是。”

“嗯，那便带路吧，莫让王爷等太久了。”林娇娘说着，自发提着裙子便快步往外走。

秋千跟在后头，第二次怀疑：这真的是那个大小姐林娇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