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给燕七开的药分别用两种油纸包着,一包内服,一包外敷。
燕七那日从万石窟回来后仿佛失了魂,固执的坐在山路边的巨石上等江玉。燕婶好说歹说劝她服了药,药像有宁神的效果,所以她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觉得头已不再那么痛了,胳膊被上了药,用木条固定好吊在脖子上,骨折的疼痛减轻了很多。
燕七已很多天没有笑过,她问过燕金,江玉去了哪里?燕金只说当时江玉的首要目标绝不是白玉镜,而是杀卫延。他看江玉受了伤,才决定回头出手相助。
她当真不知道江玉也受了伤,看见满脸是血孤身站在那里的燕金时,只顾着帮他赶快逃走,燕七以为江玉总是要回来的,毕竟…白玉镜还在元宝山。他总要回来取白玉镜的吧……她在心里安慰自己。
门外又飘来了熬鸡粥的香气。
燕婶正在厨房里替她和燕金熬粥。阳光照在窗户上,风很轻。
“你们大当家在吗?”屋外传来距离很远很远的声音,可即便是这么轻微的声音,燕七还是听的非常清楚,她的呼吸似已停止,心跳得很厉害。是梧风!
梧风正站在院中,他背负着双手,身后跟着两个佩剑的侍卫,地上摆放着一个红木匣子,不大,却很亮。
燕七缓步走出房门,她忽然觉得自己心跳已到喉口,连嘴里都在发干。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她扶着门,哑声问:“梧风,江玉呢?”
梧风转身,看她的眼神完全没了往日的温和,“我奉主子之命来与你完成交易。”他指指地上的红木匣子,道:“五百两黄金已带来,劳烦大当家取出白玉镜。”
“我……我惹你们生气了?”她小声问。
梧风面无表情,不再看她,“在下不敢”他说,却浑身散发着疏远。
燕七的心沉下来,脸色很难看。她低着头,一步步地走近,颤声道:“他为什么不来?他计划了这一切,最后却不愿来见我一面吗?”
还来见你?一听这话,梧风都要气炸了。他陪伴公子这么多年,从未过公子对哪个女人动过心。就因为这女人受了伤,公子改变了计划甘愿亲自冒险,可她呢?为了另一个男人抛下了他,临走前还在公子伤口上拍了一掌!
当时在万石窟的那一幕梧风仍记忆犹新,公子前胸的衣裳上全是血,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燕七离去。她是瞎了没看见他身上的伤?还是那个男人在她心里当真比公子更重要?
梧风回头冷冷看了她一眼,却见燕七已走到跟前。仔细一瞧,她惨白着脸披散着头发,胳膊似是折了,用布吊着。一件白褂子穿在身上垮垮的,院中的秋风吹起,她的肩膀轻微发颤,整个人看上去更瘦、更虚弱。
自找的。梧风心里暗自咬牙,若当时听公子的快些走,也不会再受伤。
“大当家”只听他声音冰冷,沉声一字字道:“主子让我转告你,交易完白玉镜,从今往后你与他两不相欠。”
两不相欠?
燕七愣住。瞬间心中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感觉,似是愤怒,又是心酸,更多是痛!她仍然存着万一的希望,大声问道:“他曾承诺我,以后会护着我,现在要反悔吗!”
梧风冷笑,两眼盯着她道:“敢问大当家是否兑现了诺言?”
“我……”她死咬着唇,嗄声道:“我并不知道他受了伤……”
梧风缓缓摇了摇头,叹道:“事已至此,主子不会再来。您还是快些取来白玉镜,我也好回去交差。”
他说他不会再来…燕七轻笑,眼眶子却微微泛红。她目光直视着门口…
“去把白玉镜取来。”她声音虽弱,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威严。
没多久龅牙闷头捧着漆黑的乌木匣子出来,直接塞到梧风手里。梧风打看匣子看了一眼,便放入怀中,“大当家清点下金子。”梧风淡声道。
燕七僵硬的咧了咧嘴角,摇头道:“不必了…”
梧风颌首,拱拱手:“那梧风告辞。”
她慢慢地抬起那只未受伤的胳膊,反手向上一展。
“不送。”
燕七的脸白如纸,瘦弱的身体倔强的站在那里,看着梧风等人逐渐消失在树林深处,她只觉胃中翻滚着无尽的苦水。
山寨里遍地的落叶,在突起的秋风中卷舞,看上去宛如昔日那般。但除了风卷落叶外,再也不见那挺拔如青松的身影。
燕七苦笑。
多么好的江玉啊~他是骄傲的、心思缜密的、步步为营的,可却对她又是温柔的、会害羞的、信任的。她还以为老天爷开了眼,却连自己也未想到,就因为这一件事,他便要与自己两不相欠了。
龅牙把装满黄金的木匣子搬到燕七房里,回来后看着她的样子有些担心。可他是个嘴笨的,若是毛刺儿那小子在就好了,总能说出点什么安慰下大当家……
他挠了挠头,支吾道:“大当家,这天凉了,要不您回屋歇着?”
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委屈,她垂了眼眸,使劲抽了抽鼻子,哑声问:“燕金好些了吗?”
龅牙抬眼瞅瞅她,回到:“他昨晚就拆了纱布,额头上的伤已经结痂了,只是大夫说不要见风。今一大早还吵着要来看你,燕婶说你在休息,拦着没让他来,毛刺儿现在他屋里守着呢。”
“我去看看他。”说完,燕七茫然的又看看远处上山的路,他不会来了。转身与龅牙往燕金屋子走去。
刚到燕金屋前,未开门,便飘出一阵酒气。“这是又喝上了?”龅牙在一边小声嘀咕。燕七却笑道:“看来咱们找燕金是找对了。”
角落的桌子上,燕金与龅牙坐在蒲团上对饮。天愈发凉了,燕金又倒了一杯温好的酒笑道:“还是你小子仗义,等小爷这伤好利索了,再请你去花楼听曲点上几坛竹叶青。”天色尚早,二人的酒意却已很浓。
“去花楼请他不请我?”燕七推门而入,声音略带沙哑。
燕金的眼睛一亮,眼神里闪着光招呼着:“快过来,你这是好些了?怎么突然跑来了。”
龅牙跟在身后,一边没好气的道:“刚才江玉那属下来了,带着金子换走了白玉镜。”
二人一惊,几乎异口同声地问:“江玉没来?”
说完,便看着燕七。
燕七一边点头一边坐下,她咧嘴,“他生我的气,不会再来了。拿走了白玉镜说以后与我再不相干。”话说到最后,声音变得更小,带了些哭腔。
心口一紧,燕金皱眉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