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蒙细雨下了一夜,晨露沁染的花瓣在清晨的风中摇曳,廊檐下笼子里金丝雀扑展着翅膀,高傲的白天鹅游荡在水中央。
一直到门被敲响,陷入旧忆里的封桀才恢复清醒,拿了绒布擦脖子里染血的铜钱:“进。”
在这儿敢来敲他门的人,不是毕寥就是宋寒山。
进来的人是宋寒山。
他今天穿了件银线镶边的月白色对襟长衫,长发用木簪冠一半披散一半,有两缕垂在身前,提着个檀木食盒,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模样,像民国时期的教书先生。
封桀倚在床头,斜睨了他一眼:“你生在这个时代真是浪费了。”
宋寒山把门关上:“你若生于古代,定是祸国殃民的妖妃。”还是男版的。
他把食盒放在桌上,拿了医药箱走过去:“一夜未睡?”
封桀擦铜钱的手顿了一下:“梦里有她。”梦里梦外都是她。
宋寒山动作轻柔的给他换药:“她一早就跟着老爷子去了通宝斋。”
封桀肩上一片血肉模糊,就算好了估计也要留疤,至于脖子,再深点儿,这条命就真得交代在这。
“乾翎砚是当年穆家灭门时,宋家从穆家缴收来的,就这一件,老爷子一直摆在书房里,这次却舍得拿去拍卖本就有异,还因正赝闹出人命,这个节骨点儿上,时荞出现重开镜花缘,又被查出她白雾门夜蔷身份被宋家请来洛京,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管它巧合不巧合。”封桀舔了舔唇,微眯的眼稍裹着阴唳:“反正她想对付谁,爷就帮她搞谁,谁敢伤她,爷就毁了谁。”
“怎么对付宋家我不管,给宋家留口气。”宋寒山给他脖子里缠了圈纱布,音色无波:“别把自己玩脱了。”
通宝斋在上五十年代是宋家卖古董的主铺,随着时代变迁,有年岁的古董都成为代表历史文化的器物,被博物馆收藏,被收藏家收藏。
宋家古董生意也开始走下坡路,追随新时代脚步,做了改变,发展成拍卖行,但宋家几百年底蕴还是有的,偶尔一件有历史的物件,也能被拍出天价。
应了那句,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人老了,总得服输。”路上,坐在车里,宋老爷子不停叹气:“在没有更好的发展计划前,宋家的根基总得保住,就寻了一两件拿去拍卖,谁知那乾翎砚刚被人拍下,就被说是赝品…”
连上门退货找麻烦的机会都没给他们,对方直接跳了楼,家里人来闹说倾家荡产买了这方砚台,结果是赝品:“这事闹的,唉…”
宋家也卖赝品,无外是仿古作假,但那些都在暗地,不敢拿来明面上。
“老夫怀疑这件事在背后操控,所以思来索去,才找到白雾门,金字门传人夜蔷,来检验这方砚台。”
时荞静坐在窗边,看着外边飞速倒退的风景,面色无波:“我是个收钱办事的,宋老爷子没必要跟我说这些。”
宋老爷子呵呵一笑:“年纪大了,话密。”
时荞没再说话。
红木朱楼,宏伟壮观,书写‘通宝斋’的金色匾额右下角,落着华瑞商会的印章。
后堂长桌周围坐着十多个人,年龄不一,全部身着正装,一丝不苟,是洛京各大名门的人,其他五大家族倒没人在场。
“宋老爷子。”
外边的人不知道,但稍有跟官方打交道的都知道,所属华瑞商会的六大家族都有人位居内阁,所掌控是帝国财富命脉,这些人都在商海浸泡数十年,面对宋家老爷子,就算心里不服,面上也还是会带着尊重。
“都坐吧。”宋老爷子摆了摆手,径直走到主位坐下:“我宋家在洛京立了几百年,也没出过这种事。”他感叹着:“我这把骨头啊,老了,不能让宋家名声毁在我手里。”
他沧桑的眸子锐利的扫过在场所有人:“你们有人不信我宋家,说我们自行包庇,所以老夫请来了江湖上有名的白雾门—夜蔷。”
他这话一落,堂内坐着的人纷纷惊然,嘈杂哗然声不绝于耳。
“白雾门?”
“白雾门夜蔷…”
“宋家竟然真把白雾门的夜蔷请来了…”
地上地下,黑白两界,只要稍有接触的人多数都听过这个名字,地下三大势力之一——白雾门,而白雾门内又分金、银、铜三系,只知他们混迹各种行业,却无人知晓幕后门主是谁,各系弟子又是谁,只有代号,在地下纵横。
金系,掌管地下鬼市,而鬼市,贩卖一切从土里出来,见不得光的东西。
而夜蔷,四年前依靠鉴古术打败鬼市老大,一战成名,成为白雾门金字系继承人。
后来,有很多人通过暗道找他,但这个人很神秘,很少露面,更没人知道她是谁,这次竟然被宋家找到,还请了出来。
这群人把那明眸皓齿,过分漂亮,却眉眼清冷的姑娘上下打量一遍,边角坐着的中年男人开了口:“宋老爷子,这小姑娘看起来不过二十岁,不会是你找来糊弄我们的吧?”
“我们宋家即使在地上威吓一方,在地下也不过是任由人拿捏的纸老虎,找人冒充白雾门夜蔷,诸位太看的起我们宋家了。”
自嘲的声音伴随着脚步从外边进来,穿着套灰白格条高定西装的宋寒玉从外边走进来。
宋老爷子稳坐如山,只淡淡看了眼时荞。
时荞微眯眼睛,面对满屋子的质疑,从随身带着的黑色挎包里翻出一枚特殊合金打造的令牌,中间雕刻着一个‘金’字,下边是‘夜蔷’两个小字,周边花纹是白雾门特有的鬼雾花。
宋寒山站在宋老爷子身后,扫了在场的人一圈:“还有人质疑吗?”
满场皆寂。
宋老爷子满意的点点头,也不浪费时间:“请乾翎砚吧。”
穿着红色旗袍样貌清秀的女侍从门外进来,端着个用红布盖着的托盘,宋寒玉掀开红布,里边一方古朴的砚台静静躺着,把托盘接过放到时荞面前,他递了特用白手套:“夜小姐,请吧。”
时荞没有说谎,也不是谦虚。
她是真的不会鉴别古董!
但她还是接过手套,看着乾翎砚,眼底飞快划过一抹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