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夜深,明月下的长樱街开始陷入沉睡。
薛迢迢找了个干净的避风角落,数着身上所有的钱。
一共二百三十八块。
远处几个男人拎着酒瓶,晃晃悠悠的走过来。
其中一个平头拍着前边的人,指着角落里:“疤哥,看…那有个…嗝…女的…”
他还打着酒嗝。
是被抓进去后关了半个多月才被放出来的孙疤,今天晚上带着几个兄弟出来喝酒。
他顺着视线望过去,瞪大眼睛看:“长的还挺不错。”
“是吧。”几个人都猥琐的笑着凑上去。
薛迢迢下意识把吉他护在身后,拎着东西要走,可眨眼就被人拦住去路,她紧张的往后退:“你们想干什么?”
上次花店那女的没占着便宜也就算了,还被打了一顿,关进局子半个月,沈家那边钱也没给,正憋屈的有气没地出呢,这路上碰见个女的…
大半夜里,孙疤犯了邪心。
他往前走,看了眼刚被铺到地上的黑毯子,笑的猥琐:“小妹妹,这街头多不好睡啊,哥哥带你回家睡好不好啊?”
薛迢迢不断往后退,可身后是墙角,根本无路可退。
“你们再过来我就报警了。”
她努力保持镇定,掏出手机拨打110,可刚拨出去,手机就被抢走,挂掉,直接扔了出去。
她紧抓着衣服,咬唇开始喊救命,可这会儿已经晚上十点多了,这里偏僻,根本没人了。
她把家当里最贵重的吉他拉扯到手里背到身上,瞅准了空隙,转身就跑。
可没跑出去,被抓住衣领给扯回来。
吉他在墙上磕了下,薛迢迢心一揪,她靠着吉他吃饭的。
安陵是沈家地盘,虽然隐街隐巷的有地痞混混再正常不过,但也没几个真敢干犯重法的事,这孙疤虽然不是好人,也不敢杀人放火。
但今天肚子里憋着气儿,又酒上了头,胆子就大起来了,他挥手对身后几个混混喊:“把她带回去!”
几个小弟一拥而上,把薛迢迢身上吉他扔地上,拽着两条胳膊就要拖走。
“要把她带回哪去啊?”
薛迢迢正奋力挣扎,几个混混正笑的肆意,突然听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传来。
众人抬头望过去。
十米开外的墙上靠着道身影,黑暗里看不清楚脸,只能看见烟头上的火明明灭灭。
疤哥打着酒嗝:“你是哪个?”他摇晃着身子往那边走,狂妄不已:“怎么,还想玩英雄救美啊?”
骆方舟‘嘁’了一声,把烟头扔到地上踩灭,往这边走,吊儿郎当的:“孙疤,看来你这牢饭是没吃够啊?”
“你…”孙疤正想骂,可随着靠近,看清来人,酒气瞬间清醒了几分:“骆方舟?”
骆方舟似笑非笑:“还认识你骆爷呢?”他往被抓住的薛迢迢那边看了一眼:“放了她。”
孙疤一个激灵:“放,放放放!”
骆方舟是这片地混混中的霸中霸,他们以前在他手上吃过亏,那害怕是骨子里的。
即使现在有沈家镇着,他还是怕骆方舟。
骆方舟作势踢了一脚过去,不屑的骂:“滚。”
“滚滚滚,我们这就滚。”孙疤的酒彻底醒了,带着几个手下缩着脖子飞快跑了。
薛迢迢站在那还没反应过来。
骆方舟看了她一眼:“你没事吧?”
“没…没事…”薛迢迢连连摇头,后知后觉的去捡自己的手机和吉他,手机磕到石头被摔裂屏了,吉他还完好,她松了口气,转身向骆方舟一个九十度弯腰:“谢谢你救了我。”
“我也就正好路过。”骆方舟说的是实话,他真的只是路过,听见动静,神使鬼差的就来看了一眼。
他扫了圈周围,看地上东西,眉头微微皱起:“你怎么睡街头?”
“我…”薛迢迢收好吉他,把地上那两朵小雏菊捡起来,拍干净了土,好好收起来,才轻抿唇角,有些窘迫:“我今天刚到这里,还没钱租房子。”
骆方舟又点了根烟:“连住旅馆的钱都没有?”
薛迢迢顿了顿,还是道:“我是个孤儿,从小喜欢唱歌,可是又没钱去学,就自己攒钱买了吉他,一路流浪,在街头卖唱,走到哪算哪,算是旅游了…”
虽然很苦很累也很难,但她很开心。
言外之意就是今天卖唱没赚到钱,所以就露宿街头了。
这年头还真有流浪歌手,骆方舟有些语塞。
他今天在酒吧也喝了两杯,但还不算上头,倚在墙上问了一句:“你刚才去酒吧是想在那驻唱?”
他在酒吧问了服务员。
薛迢迢讪讪一笑:“他们不缺人了。”
算了,也是有缘。
骆方舟吐了口烟雾:“一个姑娘家睡街头不安全。”想了想,他掏出钱包,现金就只有一千多,他全部都抽了出来,递过去,风轻云淡的道:“去找个旅馆住。”
薛迢迢再次愣了下,而后是坚决的拒绝:“我不能要。”她一副知足的模样:“其实睡街头也挺好,我早就习惯了。”
又一个早就习惯了。
荞姐每次受伤,他们关心的时候,她也只是浑不在意的说一句:“不疼,早就习惯了。”
早就习惯了。
呵,这句话听起来还挺有故事感的。
但这姑娘跟荞姐不是一个档次的,就算有故事,也不能放在一起比。
不过这个流浪歌手的自尊他看出来了,骆方舟笑了笑:“不是施舍和怜悯。”他把钱强塞到她手里:“算我借你,有钱了再还我。”
薛迢迢还是不接。
他挑了挑眉:“这的街头可不安全,难道你还想让孙疤他们回来把你绑回去?”
至于绑回去干嘛,不用说也都明白。
他这话里恐吓意味分明。
薛迢迢也想到了刚才,要不是他,自己现在恐怕已经为躲避侮辱而自杀了。
她抿唇,改了主意:“那你留个微信给我。”手机只是裂了屏,功能都还能用,她打开微信:“我明天就去找工作,赚到钱马上就还给你。”
这点儿钱对骆方舟来说并不算什么,对薛迢迢来说却是笔救急巨款,若不是刚才遭遇,她睡街头,也根本不会收一个陌生人的钱。
看她一副不加就不收的样子。
骆方舟嘴里咬着烟,拿出手机让她扫了码。
看通过好友添加,薛迢迢才接过钱,又是九十度弯腰道谢:“谢谢。”她真的很感谢,无论是之前那一百块,还是现在,她从没有遇到过陌生人的善意。
她好像挺喜欢九十度弯腰的,今天都给他鞠了三次了,不累吗?
骆方舟摸了摸耳朵上,在月色下闪着光的银圈耳环:“不用这么客气,”他自嘲一笑:“我跟他们一样是混混,不是好人。”无非是不欺负无辜良善,做事有底线。
薛迢迢眨了眨眼,满目认真:“你是好人。”不然也不会救她和借给她钱。
习惯流浪的人也这么单纯吗?
他突然想起了苏娆。
这个少女会不会也是谁安排的?
骆方舟嗤笑一声,抬头看了眼头顶银月,灭掉烟头,勾起的唇痞气尽显:“东边有个旅馆还开着门,离这不远。”
说完这句,他就转身离开了。
薛迢迢这一路流浪,走过很多的地方,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被骗过,也遇到过地痞流氓,但要么是抢钱的,要么是警察来的及时,附近有人群,也都没出过什么事。
唯独今天,差点出了意外…
月亮笼罩的夜色里,她看不清他的脸,但她在那个叫镜花缘的花店里记住了他那张俊朗容颜。
虽然他自己没说,但她听见了那个混混喊他的名字。
“骆方舟…”
看着他消失在黑夜里的背影,薛迢迢攥紧手里的钱,泯着唇角笑了。
金云拨开天幕,黎明唤醒大地。
长樱街从沉睡中苏醒。
早上十点,镜花缘迎来一位客人。
“时小姐。”沈子昂今天就带了一个保镖,没那么大阵仗,也没绕圈子,直入主题:“家父要见你。”
时荞头都没抬一下,语气挺淡:“我就是个卖花的,劳不起沈家主一见。”
“时小姐过谦了。”沈子昂自顾的在椅子上坐下,翘着二郎腿,笑的意味深长:“时小姐洛京鉴古一鸣惊人,谁曾会想到,你竟然就是堂堂白雾门夜蔷呢!”
洛京一事,六大家族可都有耳闻。
出手几次试探,都无果,他只能亲自来请。
“沈公子来的不巧。”时荞把花折上,神色清冷,语气淡漠:“家师知晓洛京一事后很生气,已经下达禁令,不让我再出手。”
这明显的就是说给他听的。
沈子昂淡淡一笑:“家父只是想请时小姐吃顿饭而已。”
“沈家的饭,我无福消受。”
这是决意拒绝了?
沈子昂起身,目光扫了圈这个花店,目光深沉:“花店的寿命可不太长,时小姐好好经营吧。”
他这次也没用强的,但最后这句话说的意味深长。
门外的车消失在街道上,时荞指尖轻敲打了下桌面,睫翼下明眸里有冷唳划过:“安白,查燕子飞的下落。”
夜之星,世界第三钻,是鬼市的镇市之物,无价之宝。
能从鬼市偷走它的,这世间只有三个人,第一个在这镜花缘里,第二个不可能去偷这件东西,那只有第三个,神偷燕子飞。
看来,她需要先回鬼市一趟。
今天,司零没来。
说好带苏娆来吃饭的骆方舟也没来。
夜里,没有星月,乌云蔽日。
整条长樱街上寂静无声时,响起一阵激烈的狗叫。
时荞倏然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清澈肃冷,没半点睡意。
安白在客厅窗边站着,一身黑衣像是鬼魅,手中的精巧箭弩在昏暗里闪着银光。
时荞步伐无声的走到他身边,顺着窗帘缝隙往外边漆黑的夜色里看,眼睛闪了闪:“这就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