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来请人的小丫头看着一阵风一样消失在自己眼前的四姑娘惊得瞪大了双眼,默然看了许久才转身继续往前走,心中暗叹四姑娘这跑路的功夫不亏是练出来的。
她刚往前没走两步便看到二夫人怒气冲冲地带着崔妈妈也走过来了,她连忙行礼道:‘夫人,两位公子回来了,老太太正让我去请呢。’
李慕亭闻言也是一喜,算着日子也该是回来了,没想到就是今日,一时高兴,竟也忘了要打蒋晔的事,连忙带着崔妈妈匆匆忙忙往安远阁赶。
这边蒋晔一路跑到了安远阁,刚跑到屋门口就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了,她大喜过望,掀开厚厚的门帘果然一眼瞧见在祖母下首坐着的两个哥哥,看着自己这样莽莽撞撞地跑进来,大哥哥似乎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对她温和笑了笑:“晔儿?”大约是没想到她竟来的这样快,若是他没记错,老太太派去请人的小丫头也不过才离开片刻而已。看到蒋晔愣愣地站在门口,蒋晖温和地冲她招手:“快进来吧,一年不见,晔儿又长高了。”
蒋晔闻言进了屋,先规规矩矩给老太太行了礼便走到大哥哥身边笑道:“不止长高了,武功也长进了呢,大哥哥待会儿可要跟我比试比试。”
蒋晖无奈地笑道:“叫二婶娘知道你比武又要罚你。”
“呀。”蒋晔一惊,这才想起来,自己跑出来原是为了躲母亲那一顿板子的,如今跑到了老太太这里,也不知道母亲回去会不会跟自己算账。
她这一声不算小,连老太太都听见了,便笑着问她:‘怎么了?”
蒋晔不好意思说,蒋晨却在下面接道:“祖母,定是她又做了什么事叫母亲生气了,怕母亲罚她呢。”
蒋晔这才回头狠狠瞪他一眼,就他知道的最多。
蒋晨一看她瞪自己便更得意,这意味着他猜对了。
“哦,晔儿这几日不是被关在屋子里绣花吗?又做了什么惹你母亲生气?”老太太忍着笑意问到。
蒋晔实在不好意思说,正踌躇着,母亲带着崔妈妈和清韵进来了,蒋晔看到母亲,本能地往蒋晖身后躲了躲。
老太太看到她的小动作忍不住笑了出来,看着李慕亭道:‘看来是你又要罚她,这丫头一见你进来吓得往她大哥哥身后躲呢。”
李慕亭回头看她一眼便转过头去给老太太行了礼道:“让她在屋里绣花,她不仅没绣,还敢联合丫头骗我,不罚她是不行了。”
老太太闻言点点头道:“不绣花倒没什么。”又看向蒋晔道:‘只是不该骗你母亲,你看看你将你母亲气得。”
蒋晔便躲在蒋晖身后乖乖低头认错:“我再也不敢了。”
老太太便看向李慕亭道:“晔儿也知道错了,这次就先饶了她吧,她两个哥哥刚回来,这丫头盼了许久了,正高兴着呢,先让她高兴几天。”
有老太太发话,李慕亭便是再想立马就揍她也只能攒着等下次一起了。
看着母亲点了头暂时放自己一马,蒋晔松了口气,总算不用担心母亲又要让她禁足了。
解决完了蒋晔与李慕亭的内部矛盾,大伯母也带着二姐姐过来了,大伯母一进门便叫了一声:“晖儿。”
蒋晔便看到大哥哥连忙起身应道:“母亲。”走过去扶着母亲的胳膊走了进来,陪着大伯母给老太太行了礼又扶着她坐下。
蒋晔看了忍不住鄙视地看了蒋晨一眼,瞧瞧大哥哥,再想想方才母亲进来时,只顾着看自己笑话的蒋晨,真是高下立判。
大约是蒋晔鄙视的眼神太过明显,被蒋晨察觉了,他有些迷茫地回过头来看着蒋晔,不懂自己怎么忽然就被鄙视了。
待人都到齐了,老太太便问了他们一些边关的事,虽说之前也有家书曾说过,但是总比不上面对面说的精彩,主要是大哥哥说,蒋晨在旁边补充一些好玩的故事。
说起秋天的时候一小股戎族来犯,大哥哥亲自带兵上阵,不出十招便将对方将领砍下马的英勇事迹,蒋晔忍不住拍手叫好。自然又被李慕亭瞪了一眼,她当这是说书呢,蒋晔被母亲一瞪,乖乖收了手,坐在大哥哥身边一副乖巧的模样听故事。
因为他们两人配合的极好,边境的战事说得跟故事一样精彩,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老太太便留大家在这里用饭。
因今日蒋晖和蒋晨归家,按蒋家的规矩,照例每人有一碗汤圆。
说来这也不知道是从哪一辈开始的规矩,蒋晔只知道从自己记事起,每年父亲从边疆回来,第一顿饭都有一道汤圆,大约是因为团圆不易,等不及元宵,一旦盼到亲人归家便要煮一碗汤圆。
今日这一道汤圆从来只有一种馅儿,外皮软软糯糯,里面包着满满的芝麻花生馅儿,一口咬下去从嘴里甜到心里,蒋晔很喜欢吃,本来是特地为今日归家的人准备的,倒是她吃的不亦乐乎。
老太太看她吃得高兴,加上今日两个孙子平安归来,她心中实在高兴,便也多吃了两个,觉得今日的汤圆比往日吃的都要好吃。
吃过了饭,老太太倒是没再留他们说话,大约是觉得蒋晖与蒋晨还要与他们的母亲说说话,便催着他们离开。
蒋晔与大哥哥他们道了别,随二哥一起回了思静轩,今日二哥回家第一天,母亲定有许多话要跟他说,至于为何叫自己也过去,蒋晔心中嘀咕,怕是母亲要秋后算账。
只是没想到到了思静轩,母亲只顾着跟二哥说话,竟半点没想起来要罚她,蒋晔心中一高兴,竟也忘了这件事,津津有味地听二哥讲边境之事。
二哥说父亲大约要等到年底才能回来,今年兵饷送到的晚,父亲要等到兵晌发下来再回来。
李慕亭便有些担心:“今年怎么这么晚?”
蒋晨回到:“听父亲说,南边闹了灾荒,朝廷税收不上来,兵饷自然也发不下来。本来朝廷决定今年过年的兵饷暂且不发,是父亲上书说士兵们在战场拼命,连过年也不能回家,若是连兵饷也不发,恐引起不满,朝廷才又派人送了兵饷来。”说到这里蒋晨叹了口气道:‘只是朝廷给的份额是不足的,所以父亲还在想办法。”
李慕亭听了也叹气,蒋家世代武将,蒋家每一个做了主将的人都最爱惜士兵,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李慕亭心中也不忍。那些士兵沙场搏命,家中无人照顾,连过年这点银子也不给,让家中老幼如何过活呢。
李慕亭觉这些士兵和他们的家人实在可怜,便叹气道:“边境一有战乱,他们便要上战场搏命,如今竟连点过年的银子也发不下来。”
蒋晨听后也有些难过,便说到:“我来时父亲曾叮嘱,请母亲在京城做些力所能及之事,蒋家虽不便直接插手送银子,但能帮一些是一些。”
蒋家世代带兵,说起来深得皇上信重,但这也是因为蒋家向来恪守本分,从不越雷池一步。蒋家驻守边境,不能不得民心,但是蒋家是臣,也不可太得民心,其中平衡,需得小心把握,蒋家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所以有些事便是心有余,而力不能,即便是好事,也不见得是能做的。
李慕亭闻言轻轻叹气,管中窥豹,由此事便可看出蒋家表面风光,其实处处掣肘,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她想了一会儿才说到:‘大相国寺每年都要施粥,咱们不便直接出面,往年却也捐了香火钱,不如今年就多捐一些,请相国寺多施几天粥。”蒋家出钱,但不能留名,这便是蒋家做事的难处。
这法子实在迂回,便是多施几日的粥,真正受益的又有多少人呢,只怕还有大半的人连一碗施舍的粥也喝不到。何况,边境士兵自然并非全部来自京城,那些不在京城的家人自然是连这点好处也摸不着。
但是便是这样一个法子,蒋晨也点头道:“母亲这法子很好。”他想了想又补充到:“母亲不妨再找几家一起做这件事,一来银子多些,二来也免得蒋家太引人注目。”
并非这法子很好,也并非没有更好的法子,但是有些事,做不得,这道理李慕亭懂,蒋晨也懂,连平日看起来什么都不懂的蒋晔也心中有数。
她只是无奈,蒋家掌兵权,皇上虽信重,却并不想皇上的兵变成蒋家的兵,更不愿看到蒋家在百姓心中威望超过皇家,便是蒋家真的忠心耿耿,但要守住这份信任,就只能如此小心行事,可这些猜忌防备,不止无聊,最后苦的还是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