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晔上元夜外出赏灯却被歹人重伤的事,蒋家瞒得很好,除了必须要告诉的陈文康和查找凶手的章参,旁人一概不知此事,连章参手下寻人的巡防兵也并不知内情。李慕亭更是连沈家都瞒得密不透风。
只是这日蒋家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三皇子赵谨。他说听舅父说蒋家四姑娘受了伤,特地前来探望。
一位皇子前来探望,又做如此善意的姿态,蒋家便是再不愿与之牵连过甚,也不好将人拒之门外。这几天蒋晖和蒋晨都忙着在外找人,蒋公嗣就要赶回边境,虽担心自己的小女儿,却也有许多要务要忙,此刻正在兵部交接事宜,家中无人,李慕亭不敢擅自做主,一得消息便立马回禀了老太太,老太太作主将人迎入安远阁。
安远阁内赵谨倒是并不显拘束,先是十分得体又关切地询问了蒋晔的伤势,紧接着又义愤填膺地表示一定要将这伤人的歹人缉拿归案,蒋家若是有任何用得着他的地方不必客气,尽管开口。
他这一番话实在说得得体又漂亮,连老太太都挑不出任何错处,只能含笑看着他道谢:“多谢三皇子一片美意,只是此事已交由京兆尹处置,暂时倒也没什么需要三皇子帮忙的地方。”
赵谨说要帮忙自然也不过随口一说,他一个皇子,手中并无兵权,调动不了士兵,q如何帮蒋家找人,所以老太太这样说他也并不坚持,只说:“听闻四姑娘伤得不轻,我带来了宫里上好的伤药,不知可否给四姑娘送过去?”
李慕亭闻言立马紧张地看了老太太一眼,她自然希望老太太能阻止,只是老太太却只笑了笑说道:“多谢三皇子关怀,只是我家四丫头伤得重,如今还不能起身,三皇子去看,还请勿怪她失礼。”
李慕亭自赵谨提出要去看蒋晔就想直接拒绝,奈何三皇子与老太太说话,她不好中间横插一脚,便指望着老太太开口拒绝他。如今蒋晔重伤需要修养,拒绝三皇子的探视也并非无礼的行为。谁知老太太竟答应了,李慕亭当即有些惊讶又迷惑地看着老太太,老太太却并未看她,只在赵谨起身告辞的时候笑着起身将人送了出去。
赵谨刚一走,李慕亭就坐不住了,心中实在难以明白,她也不是能藏得住话的人,只是不好直接说老太太的不是,却还是问了出来:“母亲为何让他去看晔儿?上次在公主府他忽然送了晔儿步摇我便觉得没那么简单,匆匆忙忙赶去沈家将两人的婚事定了下来,如今他又亲自来探病,难不成还真要娶晔儿?”李慕亭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这里也没有外人,便直接说了出来。
老太太闻言只轻轻看了她一眼,缓缓道:“他是不是有这个打算都不要紧,反正蒋家跟沈家的婚事是已经说定了的。他今日特地登门探病,咱们没有拦着的道理。何况,你也知道,蒋家向来是小心的,尤其是这种时候。”
最后这句话老太太提点的可谓十分明白了,如今储君未明,蒋家身为守边之将,并不愿得罪任何一位皇子。何况,在圣上的四位皇子中,确实也是三皇子胜出的可能最大。二皇子赵澈生母出身微贱,连累二皇子在众位皇子中从来不受重视,成亲之后便被封到锦州,锦州偏远,从封地到京城少数也需半月之余,众人皆以为这场储君之争中,二皇子早已被排除在外。四皇子赵济,年十三,生母苗夫人,出身豫州大族,其兄为豫州刺史,掌一方大权,本该是储君的有力竞争者,奈何圣上最近几年身体越发不好,朝臣皆怕圣上病危,太子年幼,外戚过于强势,左右朝政,是以四皇子生母这高贵的出身此刻反倒成了掣肘。六皇子赵乾,年不过六岁,生母乃先皇后侍女,因着先皇后的情分,六皇子和他生母唐夫人倒十分得宠,只是同样的道理,主幼国疑,若非没有更好的选择,朝臣自不愿选一个六岁的小娃娃当政。
而眼下他们显然有更好的选择。三皇子赵谨,少有才名,五岁能诗,七岁能赋,好学多识,博闻强识,武事亦有所成,且其恭谨谦和,礼贤下士,在朝臣之中风评颇好。其生母陈贵妃,出身不高,却颇得盛宠。在朝臣看来,陈家根基不厚,便是做了外戚也不至于左右朝堂,是以这被陈贵妃讳莫如深的出身反倒成了三皇子的一大助力。
如今朝中看起来风平浪静,实则随着圣上的身体日渐虚弱而暗流汹涌,几位皇子中三皇子所占优势十分明显,谁都知道此刻至少不能得罪三皇子。蒋家世代守边,掌北境兵权,看起来位高权重,实则处处掣肘,兵源,粮草,马匹皆由朝廷供应,若后方供应不能保障,两军对战则蒋家毫无胜算。是以在历来的储君之争中,蒋家都格外谨慎,从不参与其中,却也并不得罪任何一方。正是因为世代积累的名声,新上位的皇帝才能在即便不曾得到蒋家暗中助力的情况下,依然保留对蒋家的信任。
如今形势如此,蒋家怎可逆潮流而行?虽不知他为何忽然亲近蒋家,但是他既来了,便没有不让他见人的道理。
这样的道理李慕亭并非不懂,她只是爱女心切,生怕三皇子的忽然亲近对蒋晔的婚事有什么影响,她是万万不愿女儿嫁入皇家的,何况还是在这个时候。旁人都觉得这场储君之争中,三皇子胜算极大,若是真的结亲,将来未必不能荣登凤位,享泼天富贵。李慕亭却只知道,万事不到最后一刻,皆没有定论,如今已争成这样,万一失败,便是万劫不复,她怎么可能拿自己女儿的命去赌?说到底,在蒋家与蒋晔之间,老太太先想到的从来是蒋家,而李慕亭先想到的从来都是自己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