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蒋晖已经带人找了三天却半点消息也没有,另一边章参也毫无收获,就在蒋晖一筹莫展的时候,陈文康派人来传信,说是那日重伤蒋晔的歹人找到了。
蒋晖虽觉得奇怪,为何章参刚说了毫无进展,陈文康就找到了人,却还是决定先去看看,临行前特地命德生去将蒋公嗣请来。
蒋晖赶到京兆尹官衙时,蒋公嗣也刚刚策马赶到,他本在兵部商讨兵饷一事,听了德生的传话一路马不停蹄赶来的,两人在门口汇合,一同入了官衙。
官衙之内,陈文康已等候多时,见到两人前后走来,立马笑着迎过来殷勤道:“侯爷,蒋公子。”
“人呢?”他话未说完,蒋公嗣便打断他,直接问道。
陈文康也并不在意蒋公嗣打断自己的话,闻言只回头招手示意将人带上来,请蒋公嗣坐下后说道:“侯爷,您看这人已经找到了,该如何处置呢?”
蒋公嗣闻言轻轻皱眉,看向陈文康,刚想说什么,蒋晖便先开口道:“陈大人这话说得有些奇怪,此人上元夜持刀伤人,自然是按我大周律例处置,陈大人身为京兆尹,难道这个还要问旁人吗?”
陈文康似乎没想到蒋晖会这么说,楞了一下却又很快赔着笑说道:“蒋公子说得是,是下官一时糊涂了。”
人很快带上来,竟是一个身着破烂,蓬头垢面的小乞丐,看起来不过十几岁,身形瘦小,骨瘦如柴,被带上来后就低垂着头一言不发。蒋晖看得皱眉,他很难相信是这样一个人伤了蒋晔。她不是柔弱无力的寻常闺阁女子,她的身手自己是知道的,即便当时被迷了眼睛看不清,也不至于在这样一个人面前毫无反击之力,重伤至此。
只是陈文康张口便说:“你上元夜持刀伤人,重伤侯府小姐,可认罪?”
蒋晖闻言看了陈文康一眼,却并没有说话。
那人依然低垂着头,只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小人认罪。”
“好,你既认罪,此事就好办了,按我大周律例,致人重伤者,按律当斩。圣上要去京郊祭祀,不便行死刑,先关入大牢,待祭祀大典过后问斩。”陈文康看他认罪如此干脆轻轻松了口气,一口气将话说完才看向蒋公嗣,眼神中询问的意味十分明显。
蒋公嗣皱眉,一直听说陈文康为官并不尽责,今日一见才算眼界大开,一个要判死刑的凶手,竟这么三言两语就下了最后判令,未免太过草率。在陈文康看向他时,他刚想说什么,却被蒋晖打断了,他看向下面跪着的那人问道:“那夜你偷的玉佩在哪里?”
“玉佩丢了,我伤了人之后害怕就跑了,等我后来找的时候发现玉佩不见了。”那人依然没有抬头,只低声回答道。
“丢了?”蒋晖闻言微微挑眉问道。
他似乎不大想说话,只低着头回了一个字:“嗯。”
蒋晖轻垂眼帘,半晌点了点头,对陈文康道:“这次能找到凶手多亏了陈大人,陈大人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是下官应该的。”陈文康看蒋晖打算起身,回话也轻快起来。
蒋公嗣心中生疑,看向蒋晖,却只见他神色复杂,冲自己微微摇头示意,便只能先压下心中的怀疑,与蒋晖一同起身道了谢。
两人与陈文康道别后从官衙出来,蒋公嗣压低了声音问蒋晖:“你真觉得那人是伤了晔儿的人?”
“自然不是。”蒋晖干脆回道。
“那,你方才?”蒋公嗣有些惊讶,他不过是怀疑,却不想蒋晖已经断定此人并非凶手,只是方才他为何什么都不说呢,甚至也不让自己问,蒋公嗣很清楚,方才他就是故意不给自己说话的机会。
论心思之机敏,蒋公嗣也比不过蒋晖,他听完轻轻叹了口气缓缓道:“此人并非凶手,不知这位陈大人用了什么手段让他自认凶手。只是此事毕竟是京兆尹管辖之事,如今人已抓到,叔父作为边境守将插手审问恐怕不太合适。且叔父就要赶赴边境,圣驾就要出京祭祀,他此举的目的无非的尽快给蒋家一个交代,也免得京城继续巡捕下去惊动圣上。他今日的审问摆明了早已认定此人就是凶手,若是我们当面拆穿,固然并非没有回旋的余地,却会让他觉得蒋家故意为难他。”
陈文康既然敢随便找一个人来冒充凶手,就是笃定了他们就算怀疑也不好直接拆穿。他找来一个人说是凶手,是明面上给蒋家一个交代,蒋家若是不领情非要拆穿,等于不领他这个情,更是不顾三皇子的情面,如今这种时候,实在不好与三皇子交恶。蒋晖甚至不需要问话就已经基本断定他不是真正的凶手,可是他还是问了一句玉佩在哪,这并不是试探,而是告诉陈文康,他不打算拆穿他,至少现在,他信了眼前这人就是凶手。
“只是他这样随便找个人就说是凶手,未免太过草率,这人并非凶手,却要问斩,岂非草菅人命?难道由他这样罔顾法度,任意妄为?”蒋公嗣闻言虽觉得蒋晖说得实在有道理,却还是认为陈文康身为京兆尹如此随意处事未免太草率,并不该放任不管。
蒋晖轻垂眼眸,略一思索说道:“他此举无非是让蒋家不再追究,同时不要惊动御史台和圣上,如今我们暂且认了他找出来的这个凶手,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既然是祭祀过后才问斩,我们继续带自己的人悄悄搜查就是,到时找到了凶手直接交给他,想必他也不会再说什么。”
蒋晖自然不愿放过真正的凶手,但是他也从没指望陈文康能帮忙找到,所以此刻他随便拿一个人来顶替,蒋晖也并不惊讶和生气,比起生气,他更懂得众人的生存之道。在这京城之中,没有一个人生存是容易的,居高位者更是如履薄冰。陈文康此举固然有失为官之道,却也并非不可理解。一如在这个乞丐的命和官位的安稳之间,陈文康选择了后者,蒋晖在真正的凶手和蒋家的安稳之间也优先选择了后者。若路遇一人求助,未必有人会见死不救,但若此人危及到自己的利益甚至性命,又有几人会管旁人的死活?众人活着皆是不易,处处皆要选择,必得有所舍弃,便如这被陈文康找来顶替凶手的小乞丐,虽不知陈文康与他说了什么,但他也做了自己的选择。
只是在这世间通常被舍弃的就是这些微不足道之人的性命罢了,若非陈文康从一开始就打定了注意自保,那乞丐本不必面临这个选择的局面,他依然可以好好活着。上位者的棋局,向来是以普通百姓为棋子的,棋子牺牲于他们而言毫不可惜,只有最后赢得棋局才是他们的目的。
蒋家即便再想远离纷争,也不可能真正置身事外,既同在局中,便不得不在别人设好的局中做出于蒋家有利的选择,蒋晖此举也是无奈之举,他只盼早日找到真正的凶手,既对蒋晔有所交代,如今大牢中的那个小乞丐也不必无辜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