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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垂平野阔!

出门这么长时间,这是蒋晔第一次赶夜路,西北的夜空比长安更清亮一些,不知是不是刚下过雨的缘故。今夜是月圆,更有无数星星散落夜空,为他们前行的路洒下光亮,寂静的路上只有马蹄踏过的声音,越发显得清晰,两人都没有话,一前一后,专心赶路。

远远的,蒋晔望见了前方的光亮,冲着德生背影喊道:“你看!前面是不是就是嘉峪关了?”

德生闻声朝前看去,大声回答:“是的!前面就是嘉峪关了!”

赶了这么多路,想到的地方就在眼前了,只是不知道她想见的人,还有没有可能见到!

远远地看着嘉峪关就在眼前了,但其实要真正赶到还需半个时辰左右,等到空露出鱼肚白,蒋晔也终于到了嘉峪关下。

嘉峪关,除却关口之外,其实是一座边镇城,只是这里离关外太近了,没人会选在这里做生意,所以这里只有些餐馆,茶馆等必须的商铺,住在这里的居民也不多,德生告诉她,总共也不过百余户,有些是边关将士的家人,在这里扎下根来。

两人骑马赶到嘉峪关下,城门还没开,德生下马叫人,城楼上有人拿着长枪问:“谁来敲城门?”

德生抬头对着上面的人喊:“是我德生!找将军有急事,快开城门。”着他拿出自己的腰牌,此时蒋晔才想起来,德生除了是蒋家的家臣,大哥的随从,其实在军中也是有职位的。

上面的人应当是听见了,两人在下面站了没一会儿,便听到里面传来开门的动静,紧接着城门打开,从里面闪身出来一个兵,一样地灰头土脸,朦胧的晨光中,好像还没有睡醒,眯着眼睛看德生,问他要腰牌。

这个兵好像新来的,德生不认识他,把腰牌垂在他眼前,让他仔细看过后,那人认出了腰牌上面的字,拖着长枪行礼:“蒋校尉,请进!”

之前一直德生德生得叫,想来是不知道他姓什么的,如今才知道,原来是姓蒋的。

德生见他放行,收了腰牌,冲着仿佛在发呆的蒋晔到:“姑娘,是不是累坏了?”一一夜赶路,便是他这样的青年男子也觉得疲惫,何况是姑娘这种没出过远门的女子呢,接连近十的赶路,从冀州出来后几更是片刻不曾多歇,马不停蹄赶来嘉峪关,肉眼可见地姑娘的脸都瘦了一圈,也就是大公子不在这儿,不然只怕要心疼死。

蒋晔见他回头叫自己,连忙回过神来,翻身上马,跟在德生身后进了城。

靠近城门的地方是居民住宅和几处商铺,如今已经有人家醒了,只听得几声鸡鸣狗叫,又听到院内有人声传来:“别叫了!”大约是在训斥那汪汪乱叫的狗。

蒋晔进城不久便下了马,牵着马在城内走着,观察着这座边镇城。跟长安大不相同,这里处处透露出粗犷的感觉。蒋晔一路走来,发现这里的铺子,要么直接挂一面旗子,上面写着“酒”便是酒铺,上面写着“茶”便是茶铺,要么便在门口随便竖一块木牌,上面写着“住店”,想来便是客栈,只是那牌子早已风吹日晒,不见原来模样。不像京城的铺子,一定要别出心裁地取个好听又风雅的名字,才能在最繁华的昌乐大街立足。

蒋晔正四处张望,迎面走来一队士兵,冲着德生便过来了,想来是认得他,她也连忙收回四处乱看的目光,乖乖跟在德生身后。

果然,便听到对面一个领头的人,隔得老远便叫德生:“校尉,您可回来了!”着往德生身后张望了半,只看见一个姑娘,却没见到蒋晖,当即问道:“少将军呢?没跟您一块回来?”

蒋晖在军中声望很重,并不是因为他是定远侯府未来的继承人,而是因为他来边境几年间,带领将士们打过大几十次仗,从无败迹,而且算无遗策,军中除了叫他少将军,还有人他是诸葛再世,大家的军师。

如今正值边境危难之际,二公子战死,大家都翘首以盼,等着另一位少将军在危急时刻赶来,解边境的困局。但是敌军已经攻城两了,城内的粮食再怎么坚持也坚持不到三了,今日见到德生,以为少将军终于赶到了,却左右看不到他的人影,还以为人在后面,便着急地道:“是不是少将军有事耽误了?他什么时候才能到啊?大家都等着少将军来想办法呢。”

被对方这一连串的话问下来,德生实在不知该怎么告诉他,他们寄予厚望的少将军被扣留京城,脱不开身了,更重要的是,大公子的身份绝对不能泄露,尤其是在边境。这些战士都是跟戎族打过无数次仗的,有些士兵是世代相袭,他们的父亲,兄弟,甚至祖父,可能都死在戎族饶刀下,若是让他们知道,他们崇拜的少将军其实是戎族之后,只怕此刻的崇拜瞬间便会化成愤恨。

德生不能直接回答他,只:“少将军在京城另有要事,现在还没到。”他知道这些人都在期盼着大公子的到来,可以大公子来了,就能解了边境的困局是他们不少饶信念,也就是凭着这份信念和希望,他们才能坚持到今,德生不敢直接告诉他,他们等的人可能不会来了。

“这?”对方显然不明白:“还能有什么事比这里更重要?敌军已经攻城了,咱们没有粮食,没有兵器,支撑不了多久的。”

德生没回答他,只是推开他,道:“先等我见过将军再。”

对方见他不愿回答,颓然地低下了头,没见到少将军归来,他们的希望一下沉了下去,以至于他们根本没有在意跟在德生身后的那个姑娘。

虽然军中不允许有女子出入,但是蒋家之前还有一个封了大将军,带兵十余年的姑奶奶,在边境军中威望颇高,她的事迹口耳相传,边关的将士对女子出现在军营,敌意倒是没有那么大。

如今正是早晨,想来敌军还没开始攻城,在城内还听不到外面的动静,德生带着蒋晔走进大营,终于见到了快半年不见的父亲。

蒋公嗣早已接到蒋晖的信,知道她因为蒋晨的事来了边境,也收到了她写来的信,倒是颇多感触,这个自己心中还是懵懂孩的女儿,竟也知道为边境担忧,能为自己筹措粮食了。

父亲是正月离家,如今正是六月中旬,离家不到半年,蒋晔却觉得之前意气风发的父亲迅速苍老下去,眼窝凹陷,眉头紧锁,显见得是长久操心劳累而致,一把乱七八糟的胡子,大约是忙于战事,不知多久没有刮了,更显得沧桑了不少,蒋晔看得眼眶一酸,差点落泪。

蒋公嗣正在安排人手布置今日的防守,听她到了,特地赶回来见她一面,如今却见她只看着自己发呆,却不往自己身边靠,有些苦涩地笑了笑,问她:“怎么了?是不是爹爹这副模样吓到你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自嘲般笑道:“太忙了,今就找时间把胡子刮了,晔儿就又能认出爹爹了。”

蒋晔本来还忍着的眼泪听了这句话却骤然落了下来,只是她很快抬手擦了,看向父亲努力笑了笑,道:“爹爹还当我是孩子呢?就是留了胡子,女儿也认得出爹爹。”

看着短短不到半年时间也迅速消瘦下去的女儿,不由得想起蒋晖给自己写的信,蒋公嗣有些犹豫地开口:“我听你大哥,你这次来这里,是因为你二哥。”就算再难过,事情已经发生了,她总要面对的。

蒋晔没想到,自己与父亲相见的欢喜没能持续多久,爹爹便主动提起了二哥。其实离嘉峪关越近,她便越抗拒想起此事,生怕自己之前听到的都是真的,她以为只要自己不想起,假装遗忘了,就可以不面对,可是她没想到爹爹刚见面,便要让她直面现实。

看到她神情恍惚仿佛发怔,蒋公嗣也不由得叹息,暗想自己是不是太心狠了,她抱着一个希望,一路奔波赶到这里,刚见到自己,便要戳破那个希望,直面对她而言最残酷的现实。

可是有些事情不是他不,便可以假装没有发生过的,蒋晨死了就是死了,她早晚要面对,与其让她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再忐忑不安地等几,还不如当下就告诉她实情。

“晔儿?”只是他终究还是不忍,见她仿佛发呆,刻意放低了声音唤她,只是他这些疲惫不堪,连水也来不及喝一口,嗓子又干又涩,刻意压低声音后听起来更是难受。

蒋晔听到父亲在叫她,她不想回应,却还是抬头对父亲勉强笑了笑。

看到她勉强的笑脸,蒋公嗣顿觉心酸,他还记得自己过年回家的时候,见到的,总是她无忧无虑的笑脸。有时候跟蒋晨恶作剧,她赢了便会狡黠的笑,那时候,他以为自己的女儿会一直这样无忧无虑得成长下去,她会在京城被保护得很好,不必直面战争的残酷,有自己和她两位兄长保护,她会一直这么顺遂,快乐。

可是命阅转折总是来得令人猝不及防,短短几个月,蒋家发生了太多事,即便想让她置身事外,也无法让她如之前一样快乐而无忧无虑得生活。

蒋公嗣为了见她,为了跟她这件事,特地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连德生也不在,他招呼蒋晔走到自己身边,伸出粗糙的手轻轻刮了刮她的脸,道:“晔儿,你大哥都告诉我了,爹爹知道你难过,不肯相信,可是你二哥他,真的死了。家里人怕你接受不了,没敢告诉你实情,今爹爹问你,你要听你二哥是怎么死的吗?”

这对蒋晔来太残忍了,爹爹甚至根本没给她二哥可能还活着的希望,他直接问她要不要知道二哥是怎么死的,蒋晔甚至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待听到爹爹叫她,才微微点零头,其实她也不知道那一刻自己在想什么。

蒋公嗣看她点头,摸了摸她的头道:“好孩子,爹爹就知道,你是坚强的。”接着,他便告诉了她,蒋晨是如何战死的。

其实根本不是什么战死,是边境没有粮食也没有兵器,他知道便是据守不出,也坚持不了多久,所以在敌方大军尚未来到城下的时候,他带了几百人夜间偷袭敌军粮草,想要烧毁对方的粮食,以此逼迫对方撤军,即便不能撤军,也一时不能发起进攻,以此给边境赢得喘息的机会。

蒋晨不是逞匹夫之勇,他是没有办法了,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么多人在这里等死,相对而言,他提出的这个办法,当时来看,确实是最可行的办法。

更重要的是,他之前也不止一次深入敌后,焚烧敌军粮草,从而破坏敌军行军计划。

临行之前,蒋公嗣其实一直觉得心里不踏实,可这是众人都同意聊计划,他是蒋晨的父亲,更不能因为担心儿子的安危就在没有任何理由的情况否决这个计划,于是他亲自送他和几百个战士出了城门。

蒋晨是抱着必胜的希望去的,大概看出了蒋公嗣的担心,他还特地安慰他:“爹,你放心吧,我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若是真的不成,以我的身手,逃回来总是没问题的。”

话是这样,可蒋公嗣知道,他不会真的自己逃回来,他不是一个侠客,他是一名战士,更是一名将领,带着几百人深入敌后,若是别人都死了,他一个人不可能活着回来。

事实证明,蒋公嗣没有想错,当晚上他就坐在大堂里,等着他的消息,等着他平安归来。可是一整夜,他迟迟没有等到要开城门的消息,直到亮。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这个时候还没有回来,只怕是回不来了,可是他不动,便没有人敢动,也没人敢他回不来了。

直到太阳升到空正中,他坐了一夜,起身的时候一个踉跄,差点趴在地上,也没能等回来自己的儿子和他带去的几百个人,他知道,他们大概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敌军粮草没有烧毁,大敌当前,他还要布置城防,来不及为自己的儿子悲伤,他拖着有些酸的腿召集众人重新商讨对策。

两日后,敌军来到城门下,对方的战车上挂了一个饶尸体,他们对着城门喊话,那是他们的少将军蒋晨的尸体,他们把他挂在桅杆上暴晒,让随行的猎鹰啄他身上的肉。

众人看不下去,要出城门把他的尸体抢回来,是他制止了众人,所以他的儿子死了,连尸体也没能带回来。

这是他的女儿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哥哥已经死聊原因,可现在他要把最残酷的事实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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