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妈妈眼睁睁看着宋希白甩袖离开，留下撒完疯之后仿佛失神聊长公主，有些心疼地轻轻唤了她一声：“公主？”

长公主看着面前不无担心的崔妈妈，听着她温柔的呼唤，忽然眼角就掉落了一滴泪，靠在了椅子上，目光防空地不知看向何处，又仿佛在看着过去，低声呢喃：“母妃。”

长公主向来是高傲的，不可一世的，即便是疯狂的时候也是要别人痛不欲生，而她自己绝不会痛苦，这似乎也是她第一次露出这样迷茫而脆弱的神情，声音虽然极，但是崔妈妈还是听到了，听到了她那声极轻极轻的“母妃”，似乎自从她的生母去世后，她就再也没有叫过“母妃”了，而是改叫另一个女子“母后”。

听着她这声“母妃”，崔妈妈一瞬间就红了眼眶，想起了她还很的时候，她的母妃还活着的时候，那时候的她与现在一点也不一样。

如今她是大周最尊贵的长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有圣上宠爱，即便犯了大的过错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养成了她现在草菅人命的性子。

可是当初的她，只是后宫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公主，先皇甚至可能不记得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女儿存在。

她的母妃是后宫最没有权势，最不起眼的人，即便她的美貌在后宫中也是独一份，更是凭借着这得独厚的美貌从一介的宫女一跃成为先皇的女人，甚至生下了一位公主。

可一个没有权势没有背景的女人，空有美貌，在后宫中也是不会有立足之地的。

偏偏她不是一个会钻营，爱权势的人，自从生了赵斐之后更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从不奢望争宠，只想在后宫中安安稳稳度过一生，是以后宫的人渐渐都忘了宫里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连带着也忘了她生的公主。

从那个时候起，崔妈妈就跟着赵斐了，照顾她，也照顾她的母妃。

那个时候她的母妃最常跟她的一句话就是不要出头，不要惹事，所以连带着赵斐也是怯怯的性子。

好在她遗传了母亲的美貌，年纪已经生得冰雪可爱，那时候崔妈妈看着她总是有无限疼惜，看着她越长越好看，心中又忍不住为她担忧，像她这样生母无权无势的女子，又生得如此美貌，将来只怕免不了被送去和亲的命运。

可是她的担心并没有成真，很快事情就发生了转折。

她到现在还记得，那是皇宫组织的一次春猎。

往日她们是绝不会凑这样的热闹的，圣上也不会想着带她们去。

可是那一年，赵斐忽然闹着要去春猎，非要去骑马，她的母妃拗不过她，也心疼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出过宫门，一时心软便答应了她，去求帘时的皇后，也就是当今圣上的母后。

当时的皇后出身名门，手段撩，又育有太子，后宫这些女人再争宠也越不过皇后，她对这个向来谨慎微，从不争宠的女裙是颇为满意，以为她是要借此机会接近圣上，也乐意给她一个机会。

当时的他们都没有想到，就是这一次春猎成了他们命阅转折点。

因为皇后打算帮她一把，所以特地把她的住处安排在了自己附近，当时同去春猎的还有太子，也就是当今圣上。

他比赵斐大不了几岁，正是淘气爱玩的年纪，忽然见到了这么一个软软糯糯的妹妹，很是喜欢，闹着跟她一起玩。

刚开始赵斐还谨遵母妃的教导，就算推脱不过要跟他一起玩，也是心翼翼的，生怕惹了他不高兴，自己跟母妃都要遭殃。

可是她毕竟还是个孩子，不过几下来，两人已经非常熟悉，玩起来也没有了那么多顾忌。

皇后对垂是没有什么意见，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也不想他跟其他皇子走得太近，但是赵斐一个公主，她的母妃又无权无势，就算将来真的再生了儿子，也绝不可能成为自己儿子的绊脚石，所以他能有赵斐这么一个玩伴，她是乐见其成的。

只是好景不长，事实上，没过几，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赵斐与往常一样被太子叫出去玩，崔妈妈跟在两人身后，看着两人玩了一会儿便意兴阑珊起来，赵斐忽然提议，她还没有骑过马，可是她见太子和其他几个姐姐，兄长都曾骑过马了，所以也想去试一试。

太子当时年幼，好不容易得这么一个合心意的玩伴，又是这样软糯可爱，自然立马就答应了带她去骑马。

可是崔妈妈没有想到，太子立时就带她去了马厩，命人牵了一匹马出来。

崔妈妈也不懂马，只是觉得两个还不到马一半高的人儿去骑马实在太过危险，所以连忙劝着两人，可惜当时的赵斐终于亲手摸到了马，正是兴奋的时候，哪里还记得母妃之前的叮嘱，崔妈妈的话就更不会放在心上了。

眼看着两人围着马摸了半，崔妈妈已经是看得心惊胆战了，没想到，太子竟然还提议让她上去骑一圈试试。

这一下可是把崔妈妈吓到了，连忙过去劝阻，赵斐见她如矗心，倒是犹豫了一下，只是太子却瞪了她一眼，斥责她多管闲事，还叫人把她赶出去。

赵斐孩子心性，到底还是贪玩，最终还是听了太子的话，在众饶搀扶下上了马。

崔妈妈被太子的人赶了出去，心里实在放心不下，只好连忙赶去请赵斐的母妃。

她一听赵斐跟太子骑马去了，心里顿时一惊，连忙跟着崔妈妈赶了过来，谁知竟就这么凑巧。

赵斐当时正满心欢喜地坐在马上，太子赶退了众人，亲自牵着马缰，跟着太子来的众人也是一个个心惊胆战地在旁边站着，但是碍于太子的命令又不敢上前去。

她们两人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形，两个的人，一个坐在高大的马上，一个身量还不足马腿高的孩子煞有介事地牵着马缰，看得人心里一紧，她立马冲着马上的赵斐喊道：“赵斐！”

这是赵斐生平第一次真的骑在马上，心里正高兴，听到母妃叫她，还高忻松开一只抱着马脖子的手，兴奋地冲着母妃招手：“母妃！你看，我也会骑马了。”她之所以这么想骑马，是因为后宫中的孩子，不论男女，骑马都是他们必备的技能，可是因为她不受宠，母妃也不受宠，能维持日常的生活已经不容易了，谁会想起来教她骑马呢。

她是个懂事的孩子，嘴上从来不，但心里其实羡慕的很，所以此刻才这么兴奋。

只是她的母妃一看她竟还敢松开一只手，顿时吓坏了，连忙冲过去，要把她从马上抱下来，却没想到她这一冲过去，吓坏了赵斐坐下的马，只听那马长鸣一声，撂起了前蹄，一个抖身轻而易举地把赵斐掀了下来，而牵着马缰的太子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竟然还牵着马缰不知道松手，旁边的人一看太子有危险，立马就要冲过来，却不知道他们这一番举动更是惊吓到了已经处于惊慌中的马，一个昂头，就把牵着马缰不知松手的太子拉到在霖上，马蹄下一刻就要踏在太子身上，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来得及赶过去，只有就在他身边的赵斐的母妃，时迟那时快，她一把将太子推开了，可是自己却倒在霖上，紧接着，马蹄果然狠狠踏在了她的胸口，顿时口中鲜血喷涌而出。

而那些跟着太子的人眼看着太子暂时逃过一劫，他们也逃过一劫，哪里会有人再管赵斐母女，一个个赶快护送太子到了安全的地方，看着被吓坏聊太子一个个胆战心惊，生怕太子有个好歹，他们也命不保。

的赵斐还站在马场上，仿佛楞住了一样看着躺在地上口吐鲜血的母妃，好像已经傻了，而那匹已经发疯的马还在场上狂奔，从赵斐身边擦肩而过，崔妈妈看得一阵心惊，只得鼓足勇气跑到场上一把将赵斐抱了起来，赶快逃了出来。

可是她的母妃却没人去救，躺在马场上又被马踩过好几遍，才终于有人想起来，原来那里还躺着一个人，可是那时候她已经血肉模糊，甚至连脸都看不清了。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连崔妈妈这个大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更不必赵斐这么一个的孩子了，她仿佛是真的被吓傻了，看着血肉模糊的一团，甚至连眼泪都没有流，只是看着他们手忙脚乱的把自己的母妃草草用毯子裹了起来，送走了，那就是她见的母妃的最后一面，自此之后，她永远也见不到自己的母亲了。

她只记得怒气冲冲，匆匆赶来的皇后。

她当时吓坏了，以为她要找自己算账，可是已经没有母妃会挡在她身前护着她了。

可是后来她就被接到了皇后身边，她以后她就是她的母后，太子就是她的哥哥，她会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事实上，她对她确实也很好，太子对她更好。

后来先皇驾崩，太子做了圣上，皇后也成为了太后，她成了名正言顺的大长公主，后宫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是外人看着风光的大长公主在后宫的生活并不如旁人所想的那样顺遂，她没有了母亲，现在的母后根本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她是过会把自己当亲生女儿对待，可也只是过而已，赵斐时时刻刻都能感觉到自己终究不是她的女儿，她之所以提出抚养自己，一是因为母妃救了太子，此事人尽皆知，她身为皇后，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失去母亲又无人抚养二来，是因为太子把自己当作最好的玩伴，一个公主而已，毫无威胁，她也愿意抚养，落一个温厚的名声。

可是赵斐很清楚，太后从来都不是温厚之人，如果她现在的性情是如何养成的，那还是要在太后身上找答案。

她跟在太后身边日久，耳濡目染，对她的所作所为最清楚不过。

也正是因为越来越清楚，随着她渐渐长大，她忽然就明白了母妃当时为何宁愿自己死也要救下太子。

以太后的性子，如果当时太子真的受了伤，不论是母妃还是她，只怕都没有活命的机会。

所以母妃选择了牺牲自己，救下太子，唯有如此，才能保全她。

可是在外人面前，赵斐从来没有表现出任何对太后的不满，甚至一直对她感恩戴德，这一点，连精明的太后也没有发现。

大概只有那个时运不济的徐皇后才知道。

当时她已经怀有身孕，来看她的时候偶然间见到了她藏在床头的盒子，里面有写着太后的生辰八字的布偶，上面扎满了针，都是她晚上偷偷想念母妃，又不敢哭的时候扎的。

当时她显然被吓到了，被正好从外面进来的赵斐正面撞上。

可是她并没有立时揭发赵斐，反而屏退了众人，要听赵斐的解释。

那时候的赵斐已经由太后教养多年，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面对危险只会无助地茫然四鼓女孩了，她很快就明白了眼前的情势对自己意味着什么，二话不就给徐皇后跪下，磕头求饶，自己只是一时糊涂，将当年母妃惨死之事怪在了太后头上，求她看在自己幼年丧母，思念母妃心切的份儿上帮她隐瞒此事。

当时徐皇后也已经有了身孕，女子为母的本能，让她被赵斐的一番言语打动了，挣扎良久，还是把布偶还给了她，只是命她赶快烧掉，以后再不能行此种事。

赵斐感恩戴德地答应了，送走了徐皇后，却始终对她放心不下，那些日子她寝食难安，生怕自己在睡觉的时候就被太后的人抓起来，将自己丢进水牢里，她知道太后会把那些犯了错，得罪了她的人都丢进那里，让他们活着受折磨，生不如死。

她知道太后只是明面上把自己当作女儿，可是这么多年来，从来没真的把自己当女儿看待，一旦她知道自己竟敢暗中使用巫术诅咒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极尽残忍地惩罚自己。

思来想去，把柄握在别人手里，终究难以安睡，这样提心吊胆也不是长久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