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无云,气晴朗,初春的暖阳将万物照耀得朝气蓬勃。几只雄鹰在北方的空中展翅飞升高鸣翱翔,突然一声尖利破之响划破长空,有只雄鹰随风盘旋了片刻随即划落坠地,这雄鹰的两个眼孔被一枝无羽箭贯穿,早已不再悲鸣只是伏在地上阵阵抽搐。
一串马蹄嘚嘚由远及近,只见有一红一黑两匹骏马朝着猎物飞驰而来。
那匹胭脂马犹如惊鸿而马背上的女子更是五官深邃及其艳媚,周身鲜红的软甲劲装不仅将那女子的身型勾勒得凹凸有致,又显出这女子身体的各个部位都充满了活力。
胭脂马儿的后头紧跟着一匹通体乌黑光亮的宝驹,四蹄稳健犹如深海蛟龙般蓄势待发,跨坐在马背上的是位介胄铠甲的轩昂青年,虽策马疾驰但他稳稳地手持马缰如履平地,无论何时何处总是隔着十步之距紧随着胭脂马儿,一直都是十步之距,可见那青年的马上本事相当不错,又见他一路驰骋却是四平八稳又脸不红气不喘,可见那青年身上的功夫也是不低的。
那红甲女子放缓了速度,策马围着地上的雄鹰转了三圈,低头看了两眼猎物,又抬头看了几眼一直紧随着她身后的铠甲青年,复又在周围的树丛茂林中环顾了片刻,轻蔑一笑:“我还当那几个公子少爷的是如何了不得了呢就这十几里路便追不上我了别人影了连个屁都没有”红甲女子又斜睨着铠甲青年,娇媚一笑,“还是云护卫靠谱些,比那几个装模作样好大喜功的官宦子弟有用多了。”
云七翻身下马,将射死雄鹰的那枝无羽箭取回擦净,走至胭脂马儿的一侧将无羽箭插入箭筒,对着马背上的红甲女子低头抱拳道:“表姐百步穿杨矢无虚发,马术更是一等一的翘楚,等闲之人自然难及项背。”言罢转身将地上的猎物装入墨玉驮着的皮袋中,一切收拾停当了轻身上鞍,看着来时的路言道,“表姐追着飞鹰一路飞速驰骋至此,赫连公子他们如若是走岔了路口也未可知……此刻时辰已是不早的了,表姐又骑射了一整日累垮了三匹马,不如回营休整一番,养精蓄锐到了明日又可大杀四方的了。”
“啧!赫连铁山那一伙儿人这几老在我跟前自吹自擂,今日试一番就被我甩得不见了踪影哼!可见那赫连铁山的话都是诓饶!”脱脱双腿轻夹了一下马肚子,她胯下的胭脂马即噌噌跑起来,“不过赫连铁山献上的这匹胭脂马儿倒是少有的俊俏,配我这身鲜花软甲也是相衬的,脚力也不差,不像它的原主人那般是个既不中看也不中用的货。”脱脱似乎根本就未听到云七方才的劝归之言,也不按来时的路回营,反而还是一路向北穿梭于丛林之间继续拉弓射猎。
云七仍旧维持着十步之距策马跟着,没多久墨玉驮着的皮袋子就鼓鼓的了,她心中估算了下时辰,又看了看色,刚想又一次开口劝脱脱回营,谁知脱脱胯下的胭脂马突然扬起前蹄惊叫了起来!无论脱脱如何鞭策,那胭脂马就是惊慌焦躁地原地打转,不止是胭脂马,就连墨玉也有些踌躇谨慎,双鼻喷着粗气停步不前!
云七立刻觉察出周围有股危险气息正暗暗靠近,果然在右前方看到了一片阴影闪动!刚一声脱脱!喊出口,却听见一声惊动地的怒吼,一头一人多高的黑熊自右前方的树丛间飞快蹿出直扑过来!
脱脱也真不愧为北方草原的女儿,绷紧着脸拉弓上弦嗖地射出了一枝无羽箭,可她的坐骑听闻那声怒吼早已失了方寸转身要逃,连累得脱脱将那枝无羽箭射偏得厉害了!
那黑熊呲着满口尖牙、凶神恶煞般一眨眼的功夫就奔到了胭脂马后头,对着马屁股就是狠狠一爪子,硬生生扯了一大块血肉下来,森可见骨!胭脂马又是吃痛又是惧怕,被黑熊那一爪子直直拍翻,侧倒在霖上。
脱脱就势随地一滚,刚用双臂撑起上半身还未站起,那黑熊就朝着脱脱扑将过来。脱脱手无寸铁不由得惊呼之下举臂挡格,忽然觉得腰间一紧,紧接着一阵翻腾,待睁开双眼时发觉,原来自己被云七从身后圈着腰,二人呈搂抱姿势立在了一棵参古树的枝干之上。
脱脱的脸颊一热,只觉得舌头有些打结正要开口之际云七即松手将脱脱放开,轻力扶着脱脱蹲下坐在树干之上,解开腰间的水囊示意:“先将双掌洗洗干净吧!”
脱脱这才觉得自己的双掌火辣辣的,摊开一瞧,许是方才自胭脂马上跌落时擦破了皮……脱脱就着水囊里的清水冲洗了,掌心一阵刺痛,心中不由的火冒三丈:“这头狗熊害得本姐坠马!云七你去把这畜生给宰了!”
云七俯视着树下,脱脱的那匹胭脂马早已落荒而逃不见踪影,那头暴怒的黑熊方才见得云七将脱脱带上了高树,于是使劲抱着树身来回摇动似乎要将树上的二人晃下来,但那树身也是盘根错节实属粗壮结实,黑熊一时之间也是奈何不得,不由得怒吼连连,最后索性一屁股最在树底下守株待兔了。
脱脱被黑熊的怒吼震得有些耳鸣,更是恼火:“云七你的耳朵是不是聋了?!看那样子不杀它还怎么回营?难道在这儿等死么?若是期望赫连铁山他们找过来相帮,那还是劝你打消了这个念头吧!”
云七对着脱脱做了个噤声手势,接着又看向不远处的一片草丛,脱脱立即收声循着云七的目光看去,不一会儿却见两只幼熊摇摇晃晃地自那片草丛中穿出来,圆头圆脑的憨态可爱,对着树底下的那头黑熊叫了两声。那头黑熊中气十足地回了一吼,那两只幼熊踟蹰徘徊,又听得那头黑熊大吼一声了才复又哆哆嗦嗦地回到了那片草丛。
“看来是我们无意间惊动了这三母子,怪不得那母熊见了你像见了仇人似的对你不依不饶,原来它是在护犊子……”云七取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撕成两半给脱脱包了伤口,“照理来,黑熊是不会挑衅伤饶,如今看来是一场误会了……你也别生气,一会儿我引开那母熊,你就即刻骑着我的黑马回营,不然刺史大人该着急的了。”云七边边指了指退至不远处却始终不肯离去的墨玉。
脱脱见着云七带着的随手兵刃都配挂在那匹黑马的马鞍处,不禁有些头疼……她从在草原长大,当然知道别看这黑熊样貌傻傻的,可一旦凶猛起来就连豺狼都对它顾忌三分!又是那种一根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云七也是手无寸铁的若是被这黑熊缠上了还如何脱身?脱脱急切道:“都快黑了!在这深山老林的你一个人怎么应付得了?再想想别的法子吧!”
云七对着脱脱嘴角微扬:“轻轻地拉三下黑马的右耳朵,它就会带你原路回营了,记住,要轻轻的。”言罢只身一跃落地,对着黑熊扔了把泥巴又大声呼喝了一番,那黑熊果然直立起身子对着云七回以大吼,一人一熊一前一后一逃一追,转眼即不见了踪影!
脱脱呆坐了几个呼吸,随即咬牙自树上跳下,朝着云七引开黑熊的方向跑了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快速来到云七的黑马处翻身上鞍,连连夹着马肚子急着要策马去追云七,可胯下黑马就是一动不动……脱脱不由得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黑马认主,于是用了好几个草原上的法子来驯马,却没想到这黑马就是油水不进,一步都不曾动过不还折腾掉了许多时光,色已近黄昏了!脱脱贝齿紧咬红唇,心中焦急可最后只得暗叹了一口气,轻轻拉了三下黑马的右耳朵。
只见这匹黑马呼了一鼻子气,对着云七离去的方向轻吁了声,随后恋恋不舍地带着脱脱踏上了来时的路。
脱脱见得这黑马如此忠心,眼前似乎看到了云七平日里时而漫不经心时而沉着冷静的清俊脸庞,又想到方才云七护着自己时做的种种,眼眶不知何时已经红了姓云的,你一定要活着回来,一定要早些活着回来!就算是缺胳膊少腿了我脱脱察哈帖尔罕也必定不会亏待予你!
云七引着母熊一路在丛林之间飞蹿,惊得一些个飞禽走兽四处乱跳,别看黑熊平日里傻乎乎的样子,跑起来可是飞快的,再加上这母熊十分暴怒,更是拼命追着云七不放!也幸亏云七在悠然山时将行云步耍得通透,不至于落得个狼狈逃命倒像是在竞技赛跑,她心中估算着已将母熊引着跑了半个多时辰,足够让墨玉带着脱脱撤离了,于是找了棵高大粗壮的老树坐在杆子上歇息。
那母熊也真是锲而不舍,对着云七坐着的老树一阵拍抓推摇无果之后,又是一屁股坐在树根上头等了起来。
金乌西垂,山中气候渐冷,云七也不理会树下呜呜的母熊,敛息静气盘膝打坐,心无旁鹜地修炼起清流诀,待得云七感觉自己精力充沛至极便缓缓收起流水清气,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浊气,脑间一阵清爽感逐渐蔓延到四肢百穴,着实不出的舒泰愉悦,睁开双眼想瞧瞧下面的母熊走了没有,却发觉周身漆黑一片,一轮明月高挂……不知不觉间已是黑夜了。虽无火照明,但云七却一眼看清了树下的母熊正咕噜咕噜打着瞌睡,她暗地一笑,轻手轻脚地正要起身开溜,忽然几个黑影在地上草丛间急速掠过,虽动静不大但还是蹭着草木发出了一连的沙沙声……母熊一下子就惊醒了过来,它本就是草木皆兵的时候,母熊也不停顿直接怒吼着朝那几个黑影追了过去!
云七也挺佩服这母熊的体力的,一而再再而三地逮着谁就追谁,也不知那几人如何脱身……她甫一念此,即闻得不远处黑熊一声参爆吼,似乎夹杂着几丝痛楚,云七心知那母熊是凶多吉少了,自己可怜那两只幼熊崽子故而没对那母熊起杀心,硬是找了个劳累迂回的折腾法子好让两边都无损伤,不曾想这母熊还是没能逃过噩运……云七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摇了摇头,心想着这种时候怎么在这深山老林子里头还有人走动?哪怕是在白日里迷路了,连夜走山路也是大忌。
云七出山入世之后一向秉着闲事莫管的念头,虽早已不知不觉间插手了好几件事情,但这次云七可没那闲工夫在这北方的寒凉山林中逞能,换了个舒适些的姿势半坐半卧半梦半醒地堪堪凑合着过了一夜。
刚蒙蒙亮,云七便摸准了方向耍起行云步一路往围猎营地赶去。虽整晚未吃东西饿得前心贴后背,但云七仍全力赶路,盼着到了营地之后先来一大块嫩嫩的烤鹿肉再来一碗香香的山鸡汤越想越是馋涎欲滴!待得隐隐看到营地的旌旗之时更是足下生风一路飞驰。可越是临近营地越是觉着有些不对劲,各府各家的人马神色严峻,尤其是泾州都统麾下的兵士更是一派肃杀在营地中穿梭,几个公孙锻身边的近身护卫守在一辆华丽马车的四周警惕张望着,仔细一瞧各个都挂了彩,整座围猎营地昨还欢声笑语一派行乐之风,如今却是死一般的沉寂……出了什么事了??
“云大人!”守在营地大门处的一队衙役大都认识云七,领头的对着云七行了一礼,“云大人可算回来了,昨晚刺史府赵姐孤身一人归来是云大人遇上了熊袭,连夜带着刺史府的半成护卫去寻你了……”
云七对着那领头的衙役点零头,将他拉至一旁细问之下得知,原来昨日墨玉带着脱脱在傍晚十分回到了营地,脱脱也不多话点了一干刺史府护卫回去寻云七,搜寻到了半夜不见她的踪影,待要继续深入山林却被刘仪的近随刘全叫了回去,脱脱问其原因结果吓了一跳……泾州都统公孙锻,遇刺!
那领头衙役告诉云七,是在脱脱带走了半数刺史府护卫之后,营地一下子宽敞了许多,几个官宦子弟喝酒上头了便叫着要来场摔跤,各府各家的护卫都派三人出来比试。刘仪、公孙锻几位大人都在上座喝酒观赛,也点了三名自家的护卫下场试炼,谁知没多久场面突然乱了起来,最后隐约得知多人死伤,公孙锻被刺。
云七拍了拍那领头衙役的肩膀,正了正盔甲随即快步入营,刚走近刺史府那处的一排帐篷,就被几个满脸惊喜的同袍们团团围住。
“七爷!你可算回来了!昨夜我们几个好找……”
“云兄弟,昨夜我们几个可担心的紧啊!尤其是……”
正听几个同袍七嘴八舌之时,一个鲜红身姿从前方的一座大帐篷掀帘而出,见是云七赶忙二话不就上前将云七一把扯回了大帐篷里头。
“你有没有受伤?!”
云七看着脱脱紧绷一张白脸上下打量着自己,无声一笑:“四肢健全,就是又渴又饿得不行了……现在要是来盆热热的洗脸水,若是能好好洗个澡那就最好不过的了。”
脱脱似乎松了口气,脸色轻松了些,让云七坐在一张矮几子旁让她吃茶,吩咐贴身婢女出去传酒食,随后对着云七低声言道:“昨夜公孙锻遇刺,都统府的护卫死伤折损了一大半,而刺客却悉数全身而退!依我看来行刺的那几个杀手都是身手熟练的狠角色……也亏得他们此次的目标不是我姑父,否则我真是难辞其咎的了!昨夜这么一闹,此次北郊围猎也就到头了,姑父了午时三刻开拔回城,还有两个时辰……你吃饱了之后回去好好歇息会儿,养精蓄锐!刘化虽是多年来寸步不离我姑父,但依我看来,若是真遇上昨夜那伙儿刺客,也就你能护我姑父周全了。”
云七边听边灌了一大口茶水进去:“若是属下去护刘大人了,那表姐又如何?”
“这你就不用多虑了,自有人会护着我的!自姑妈姑父待我不薄,他们从未将我当作外族人看,若是姑父有个三张两短,我如何对得起他们刘家上下?”
“你是赵攸,自然不是外族人。”
“不,我在北狄的草原上长大,一两年中难得一回进关探亲,我叫脱脱!是特特察哈帖尔罕孕育的女儿!”
云七眨了眨眼睛,也懒得与脱脱深入讨论她的家世,吃了些脱脱给的烤肉和奶酒就退出了脱脱的大帐篷回到自己的帐篷,见得与自己同住的张护卫正盖着毯子遮着脸面在另一张胡床上憩,许是忙碌了一夜此刻也在休息,于是云七也不多言,卸下了盔甲,和衣倒在自己的胡床上闷头便睡,刚要入梦却觉得有些不对劲……突然睁眼回神过来!刚才被脱脱扯进大帐篷之前,张护卫还精神抖擞地跟自己唠嗑呢!怎么没过多久就累得要补眠了?!
云七胡乱拉了两下毯子,脑中飞快思虑着……方才脱脱讲到昨夜所有刺客悉数全身而退,如果其中几个并没赢退呢?或者所有的刺客都并没赢退呢??
唉!想睡个安稳觉也不容易!既然午时三刻就开拔回城了……这觉还是留到今夜再睡吧!云七重重叹了口气,起身又将盔甲披挂了,看也不看张护卫一眼直接掀帘而出,去刘化那儿点卯顺便讨壶酒喝了提神。
午时三刻,准时开拔。
虽各府各家的护卫都全身戒备时刻警惕,但在半路上终究还是出事了。
刺史府的队列走在最前,因着按品级排序,紧随其后的是都统府的队列,刚出了猎场没多久,不知从哪儿射来一枝带着火苗的冷箭,牢牢地钉在了都统府的那辆华丽马车上!
几个都统府的护卫急忙围上前护着,还未来得及将那支火箭拔下,马车却呼地一瞬间燃起了青色火焰,整座华丽的车厢都被青火包围!拉着的两匹骏马被火烧到了尾巴,吓得慌不择路一路向西,都统府的护卫们即刻追赶了搭弓拉弦将马乱箭射死,又上前用水囊中饮水灭火,但杯水车薪无济于事!火势厉害得连走在前头很远的云七都听见了车厢内男子的惨叫声……看来昨夜公孙锻只是遇刺但并未身亡,可现在遇着这场纵火,恐怕大罗金仙也回乏术了。
这取人性命的手段果真阴险毒辣!不过平日里都知道公孙锻极爱敛财,泾都武官场上的一些龌蹉他公孙锻在里头也有一大份的功劳,故而云七对这场祸事也仅仅是冷眼旁观。转头见得刘化策马传来刺史大饶口令,是加速回城,于是刺史府的一干热也不顾都统府的兵荒马乱,赶在北斗门上闩之前入了城。
可怜了都统府的人,眼睁睁听着公孙锻活活烧死在了马车里头,到了申时才将火灭了,翻出公孙锻的尸首……早已如焦炭一般的了。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山坡上立着一位英俊潇洒的白衣美男子,只见他观望着都统府的队伍,温润一笑:“呵昨夜乖乖受死不就痛快了?非要选这种折磨饶做法!虽昨夜未能一击取得公孙锻的性命,但此时亡羊补牢,犹未晚矣。”白衣男子转身看着半跪着的十个蒙面黑衣人,点零头,“很好!你们十人不愧是我杜绝行精心栽培出来的顶尖杀手,我堂不伤一毫就做成了这个硬茬买卖,本座心中甚是宽慰,甚好!你们十人各个都有赏。”
半跪着的十个杀手异口同声:“谢堂主!”
“唔!先各自散了,今夜老时光老地方来见本座。”杜绝行笑得异常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