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咋又来了，又失眠了。”张瑞向走近他保安室里地老罗问道，看老罗没理他，又接着说：“是不是又创作到睡不着觉了。”

“你媳妇咋决定走了？”老罗反问。

“她不愿意干了，跟领导处不好。”张瑞有点无奈地说。

“那下家工作找到了吗？”老罗问张瑞。

“找到了，去展会那边打扫。”

“老罗，在哪里呢，管饭不？”老罗问。

“就是浦东这边地一个展会，管一顿饭，就是比现在累。”

“也行了。”老罗意味深长地说，他把椅子挪了挪方向，又说：“现在的工作，哪有长久的，能干就干，干不了一辈子。”

“那你作家这个工作也就只干这么几年？”张瑞调侃地问。

“那不一样。”老罗知道张瑞调侃他，也不多辩解。

“你写作写得怎么样了，最近在写啥？”

老罗心里想着他那篇写初恋的文章还没有写完，又想到刘珊珊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比起张瑞他自己算是幸运，没看见刘珊珊的幸福生活，没看见她的一日日老去，所以她在他的心中永远是一朵遗憾的百合静静地绽放。

“问你话呢？你最近在写什么？”

回过神来的老罗说：“写淘宝直播的故事，都是听我女儿讲的，现在直播火，我也要跟随潮流。”

“写直播就跟上潮流了？”张瑞反问。

老罗又没听到，他想着晚上老伴儿说愿意来这边打工，明天王可就要把她的资料交给后勤清洁部了。他有些感慨，究竟是他要把她拉入热闹而又孤寂的生活中来了。他突然拿起手起，翻了又翻，对着张瑞说：“我给你看首诗。”

“我又看不懂。”虽然嘴上这么说，张瑞心里还是想看，因为他觉得老罗“看重”他。说话间，老罗已经把那首诗放到了张瑞面前。

作者是陈东东，题目叫做“我在上海失眠症深处”，原诗这样写着：

“百万幽灵在我的体内

百万幽灵要催我入梦

而我在上海的失眠症深处

我爱上了死亡浇筑的剑

一个姑娘裸露着腰

夏季从爱奥尼石柱间涌出

这春天最后的日子

这春天最后的外滩

我爱上了死亡浇筑的剑

我在上海的失眠症深处”

张瑞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你就整这个有地没地，不就是失眠了嘛，白天肯定偷懒了，没累到。”

“哎，就很感慨，你说我也能在这个中国最繁华的地方失眠，我是做梦也没想到的。我老家有个兄弟，晚上天一黑就睡喽，我们那边天黑的比这边晚。白天一起来干农活，带孙子，孙子好几个。”老罗说的这个兄弟不是别人，就是青头，青头拒绝了刘珊珊后娶了一个临乡的姑娘，瘦高瘦高，大眼睛双眼皮，皮肤黝黑，村里人都觉得好看，也跟青头一样，不言不语的，心眼儿细。

“咋了，你羡慕人家了？那你也回去，不也可以带孙子了？”张瑞见老罗神情上不太对。

“我们这个时代的人，表面上很争取、很拼命，实际上从一开始就妥协了。时代在变，我们是不怕这种变化的，因为随时都在适应变化，就拿直播这件事情来说，你看，很快大家就会了，也没觉得它是一个爆炸了，了不得的。”老罗说道。

“你今天怎么这么多感慨？”

“没有，我就写作想到了。人吧，老天不能让你事事如愿，但又管不着你心里想着事事如愿。”

“越说越没边儿了，回去吧，回去吧，别在这里烦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