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市苍耳村
在苍耳村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张之南和张茜在相互讨论。当然两人刻意的照顾了对文物知识一无所知的我,使得我即使是在旁听的我,依然感到大有收获。
“我们村子主要做的是青铜器、木具、玉器、瓷器这几块。”张之南介绍道:“木具造假主要使用的就是老料新工的拼接法或以大拆小。”
“比如,旧时放置在厅堂的八仙台是合仙台的两倍大小,把八仙台的桌面切去一半,把四只桌腿都装到另一半,改成一张合仙台……”
“再比如一把椅子,可以把椅子拆开来,分别找来新的材料,与老料拼装成两把椅子。”
“最厉害的是将一件古代家具拆散后,依构件原样仿制成一件或多件,然后把新旧部件混合,组装成各含部分旧构件的两件或更多件原式家具。”
“比方说,把一把椅子改成一对椅子,甚至拼凑出4件,诡称是旧物修复。这种方法制造出来的东西,即便是专家也很难辨认出来。”张之南说起自己的专业领域,没完没了。
重新招呼我们坐下来,张之南说:“你们坐的这两把椅子和旁边的两把,就是我拆散原件,新旧搭配出来的,甚至新的东西也是老件那里淘换过来的。”
“可以负责任的说,这四把椅子完全就是明中代的椅子!”张之南自豪地说。
一屁股坐到文物上!
我条件反射的就要跳起来,张之南按住我的身体,说:“放心坐。你是在帮我做旧。任何物品都是在时空中度过属于他的历史。放心坐吧。”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反观张茜,她不仅安然处之,还怡然自得的端着茶杯看着我出丑。
“张大哥,你在给我介绍介绍瓷器的手法吧。”张茜说。
“相对来说,瓷器造假比较容易,第一步是按照古代款制将瓷器做出来,第二步就是做旧。”
“正是因为瓷器造假容易,所以瓷器古董里面大量充斥着造假。目前市面上假瓷器比较多的有汉罐、唐三彩和明清瓷器等。”张之南说。
“与以新充旧相比,瓷器造假中,补货是最难鉴定的。补货是先到各地古窑场或坟墓遗址搜罗大量的“垃圾”残片,然后拼凑成一件完整的赝品。”
“这样出来的货,即使鉴定专家采用先进的多点取样的办法,得到的分析结果也一样是真品。道理很简单,因为他取样的地方全是古董!”
张之南自豪的补充道:“补货的手法最难,但是出的货必属精品,我们苍耳村干的全是补货的手艺。”
“现代手段也检验不出来?”我不相信的反问道:“碳14?的检测呢?历史考古现在都是用碳14?进行年代断定的。”
“哪有什么难的!”张之南大大咧咧的说:“想要骗过碳14?检测,搞两次跨越就好了。”
“跨越?”我疑惑的追问。
“说白了,就是带着瓷器过两次安检站,安检的那台机子照一次大约是200年岁月的穿梭。”张之南一边说一边递给我一个唐三彩,说:“这个送给你。”
张之南嘿嘿笑着说:“这个唐三彩有三千年的历史了。”
“三千年前的唐朝?”我不禁头大如斗,这是摆明了欺负我这个文科生吗?
“嘿嘿……其实呢,这是我第一次不懂,拿着这个唐三彩在地铁站多过了几次安检,这家伙被照的过了头……”
……
张之南的谈性很浓,刚说完瓷器,马上就开始玉器古董造假的介绍。
“我们苍耳村也搞玉器造旧,但做的比较少。原因是玉器造旧方法最多,同时也是简单粗暴到极点,各种歪门主意难以穷尽。”
“一般来说,把现代的玉石经过酸液处理之后,用茶水或者机油浸泡,然后放在火上烤,可以掺入颜色。”
“这种方法主要是模拟真古玉因常年埋在地底而渗入杂质和发生的天然肌理变色,即行话讲的土侵、朱砂侵、铁侵等。”
“比如,沁色十三彩,本来是鉴别古玉的重要依据,像良渚玉器上经常能看到石灰状的沁色,行内俗称鸡骨白,这是玉料在地下埋藏几千年后出现的钙化现象。”
“不过,现在做旧的方法也很简单,直接把玉料放到火里烤,等快烧透时用冷水一浇,鸡骨白的效果就出来了。”
“再比如血沁,是找只活羊,腿上拉个口子,把玉器放进去,缝上伤口,隔上足够的时间再取出来就是……”
“再比如现在比较流行的星月菩提,它的做旧方法就是下油锅,把猪油、豆油,最好是棕榈油烧到五十度,把珠子散开下去炸,颜色变了立刻拿出,用搓澡巾翻过来做成一兜,放进去搓,三下两下就出来色了。”
……
虽然文物的话题很有趣,张之南竭尽全力作出文雅专业的模样也很好玩,但我的心思却难以集中。
整个下午,我一直留神观察张茜。
这个拥有花瓶一般精致外表的女人自始至终对张之南的话流露出浓浓的兴趣,不时的提问如同挠到张之南的痒处一样,让张之南恨不得一下子把肚子里的知识全部掏出来摆在地上。
我想起张茜第一次约我去寿州博物馆,那一次张茜表现出近乎专家水准的先楚文化研究水平。张茜不仅对现有的文物史实资料了如指掌,还能对一些记载不详的内容作出了大胆推测。
我又想起办理古墓案件时,张茜恰好去我办公室,第一眼误认我办公桌上的香樟木是金丝楠木,但第二眼就反应过来,断定是普通的香樟木。
而那块木头到底是什么木头,当时包括江淮市文物专家都被骗过去了。
我再想起候义兰、乔治的案件。候义兰对张茜的文物水准表现的钦佩有加,包括乔治也都请张茜作为文物买卖参谋。
那么问题是,长期给人的认知是李和山情妇的张茜,是怎么一下子变成了文物大家?
她是在哪里学的这些偏门知识?美国?我心中猜想着,自己又不断否定自己的猜想。
原因是,无论怎么猜,都绕不开一个问题:学习文物必然是一个需要时间和心境同时沉淀的过程,张茜是如何完成这个过程的,她的动机和动力是什么?
甚至在进一步想,今天的苍耳村之行,比如眼前两人热情的讨论,真的是兴趣使然?
再想到张之南之前说的他要报恩于我,那么眼前的这一切会不会是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给我上课?
他或者她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想到这里,即便文物再怎么有趣,我也提高不起来我的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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