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没有停止叫喊,依旧在催促着人下水,将他的货物抢救上来。
那落入水中的人,吃力的托着箱子,另一只手不停的扒拉着水面,可是随着洛水中流动着的水流,位置仍旧是在不停的向东边飘过去。
商人开始急了,他已经看到西边上游的那道浪头,将一只平底小船打翻。他租用的是大船,只会进水不用担心会翻船,这一趟前来洛阳,他从遥远的岭南而来,赌下了全部的身家。如同他出发时所想,商人赚取了丰厚的利润。
不过他没有直接将获得的钱财带回去,而是在城中将所有的收益,兑换成了新的货物,准备乘坐来时租用的大船,将这些货物带回老家,从而赚取更多的利润。
现在落在水中的那口箱子,只要带回岭南,就能赚取能买下数十亩田地的金钱,商人自然是不愿意放弃的。
“快啊!下去几个人,将箱子捞上来!”
商人催促着,并且许下重诺:“下水的人,某另外赏下一百文!”
一百文,够岸边的这些工人,一家生活好些日子了。可是面对着越来越近的浪头,没有人愿意下去,毕竟在一百文和生命之间做选择,很容易做出正确的选择。
商人急了,骂骂咧咧的走向那些工人:“一帮贱皮!穷的揭不开锅,活该你们穷!”
嘴里骂着,到了工人中的商人,牙一咬眼一横,将面前的两个人推到水里去。
其他的工人吓得连忙躲开,商人站在岸边,对着被推入水中的两人大喊着:“五百文!每人五百文!快把箱子捞上来!”
水中的两人看着站在岸边的雇主,明显的只要自己想要游上岸,必然会继续受到阻拦。除此之外,在那翻了五倍的赏钱刺激下。认清情况的两人,只能是开始游向远处最先洛水的人。
这个时候,岸边的工人们,终于是反应了过来,有人将岸上捆绑货物用的绳索丢到水中,也有人开始寻找长的竹竿伸向落水者。
然而这个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那道被后面的浪潮不断推动着的浪头,终于是气势磅礴的,攀爬到半丈高携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和毁灭性,如同灭世一般铺天盖地的将大船整个的笼罩住。浪头不停,继续向前,只是眨眼之间就将那三名落水者整个淹没,直接消失在了水面上。
巨大的水浪从河中冲到岸上,没过商人的小腿,吓得商人再也不敢动作,大呼小叫的发出尖锐的声音,迸发出远超过去数十年的体力,眨眼间就跑进了一旁的一栋库房二楼。
洛水河面上,随着第一道浪头下来,事情却并没有结束,无数的浪潮连成串的从上来奔流而下。
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城东的闸门冲毁。无数的漂浮物停留在水门上,在浪潮的冲击下,连带着城墙不是的发出一阵阵的巨响,震动从未停下,似乎下一刻这段城墙就会被摧毁一般。美食eishi2008
洛阳城东段的水门,无法容纳巨大的水流同时穿过,水门前的激流开始打着回旋。水面肉眼可见的高涨,不断的向着四周扩散。
整条洛河,在这个时候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平静祥和,只是一瞬间就化身成为一条恶龙,在洛阳城中疯狂的扭动着身体。
城中水渠开始倒灌,最下游城东位置,河水已经开始涌进沿岸的里坊中,街道上浑浊的河水,让人分不清究竟有多深。
数十个里坊被整个淹没,天街上满是杂物漂泊。倒灌的水渠连通着城中各座里坊的排水渠,又连进各家各户。随着不断上涨的水流,一座座庭院也被淹没。
洛水两岸,彻底从一条河脱变成了一片湖泽。
停泊在岸边码头无数船舶,直接被一浪高过一浪的浪头拍碎,幸存下来的大船也被水流推搡着挣脱了码头的束缚,全部顺流而下拥挤在了水门处。极大的水流,让这些大船的船体破败不堪,大洞小洞、大缝小缝,水流从外面不断的涌进到船舱里。
两岸商人们的货物,彻底没救了,就连岸上的库房,也已经是彻底的被河水浸泡。
屎尿散发着臭气,将珍贵的绸缎整个的泡湿。香料被水流带走,粮食泡在水底,瓷器在水流冲击下碎成残渣。
洛阳城的北面地势高于城南,尤其以皇城方向,地势最高,暴躁的洛水未能危机皇城。然而皇城的城门郎,却已经是在第一时间下令,将城门落下,封闭堵塞住缝隙。
满城惊慌,积水阻塞了官府的道路,从河南府到洛阳县,各个衙门已经是急成一团糟,主官们看着衙门口没过台阶的河水,无力的仰天长叹。政令不同,城中的官府力量就无法整合起来。
而分布在城中各处的官府差役,游走各处的不良人,驻守各坊的武侯们,也只能是凭着本能自发的针对周边展开施救。
百姓圈养的鸡鸭扑棱棱的飞到屋顶上。就连平日最是嚣张,吃的格外肥胖的大鹅,也奋力扇动着翅膀飞到草棚上。妇人们抱着幼小的孩童,焦急的看着自家男人进进出出的,从屋子里抢救出值钱的家当。
狭窄的街道上,有木盆缓缓的随着波浪飘过,刚刚出生不多久的婴儿被包裹的严严实实,举着粉嫩的双拳,看着阴沉的天空,露出灿烂的笑容。忽然一波浪潮用来,带着木盆剧烈颠簸,惊吓的婴儿放声大哭,声音回荡在里坊之中。
远处有一条黝黑土狗,在水中扑棱着,身体随着波浪向着木盆游过来。黑狗在水中奋力的支起前半身,看见木盆中目光清澈却满是泪水的婴儿,低声轻柔的叫了一声,然后黑狗就用头顶着木盆,缓缓的移动着。
降雨逐渐的变小,然而天空依旧乌云笼罩,上游汇集的水流依旧不断的冲击着洛阳城。
天空中,有一只大鸟张翅划过。
俯瞰大地,下面的洛阳城,半座城化为水泽,一座座屋顶裸露在水面上。城中的所有人,再也没有了高低贵贱之分,都浸泡在了同一片水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