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宣在满怀壮志、杀气腾腾的做着准备。
作为此次河南府赈灾正副使,狄光昭自然也被其赶鸭子上架,跟着一心要杀人镇场的忙碌着诸多准备。
稍后,从圣人那里,也已经有一道加盖圣人玉玺,和凤台鸾阁三省印章的圣旨明发到两人处。
太宗、高宗时期,三省堂官手掌三省印章。皇帝的圣旨必须加盖三省印章,才算是真正的圣旨。而在武老太太的手上,三省早就已经是一地鸡毛,就算三省正副堂官人数都凑不齐,更不要说还敢拒绝皇帝的意志了。
三省的印章,就如同旱厕里的竹筹,成了武老太太随手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摆设了。
旨意一丛宫中发到北衙禁军中,圣旨上的内容,按照规定也从宫中传出,进到皇城里面,由各部寺归档记载。
于是,只用了大半个时辰,整个皇城内外的相关人士,就已经知道了女帝的决定。
往日里毫不起眼的两个北衙禁军的将领,已经成为朝廷钦差,作为赈灾大使全权负责河南府相关赈灾事宜。
承福门外,临水高楼上,再也没了前一次的祥和热闹。
潮气一阵阵止不住的,从依旧高出河岸的洛水里涌上来。
素来喜爱声乐的梁王殿下,此时虽然依旧摆出了宴请群臣的架势,期间却一片寂静无声,几名服侍期间的侍女,内心紧张又诚惶诚恐的束手站在墙角。
梁王殿下今天心情大起大落,整座别院之中的人,已经是连大气都不敢再出一声。
似乎在这个时候,连呼吸都是件错误的事情……
武三思依旧是端坐在正中上首主位,只不过眼前的一方方条案后,却全是当朝官僚。上次再次相聚的商人们,一个也没见。
今日在朝会上,称述城中粮商抬价的御史,紧张而又胆怯的偷偷看向上方的梁王殿下。他是去岁那场政局动荡之后,才加入到梁王殿下的团伙之中。直到此刻之前,朝中同僚都不曾发现,他早就已经是梁王殿下的人了。
这次梁王用他,一来是为了不在朝会上直接暴露梁王的用意二来则是因为神都里面,消息从来都是流通最快的,用他则不会让其他商人对梁王产生畏惧和排斥。
毕竟按照正常的设想,该是他上奏圣人,然后梁王武三思接手赈灾一事。梁王应该是摄于圣人威严,对城中那些抬价的商人出手。赚取了民心,也不会让其他商贾觉得武三思是个贪婪之人。
哪怕……
梁王确实是个贪婪无度的人……
至少面子上,一定要好听一些。
可是现在……
那御史担心自己第一次,作为梁王的人出手,最后无功而返,只得是小生开口:“殿下……那些粮商要不了多久……就要知道旨意了……”
在场的其他官僚,一听有人开口了,立马是一个个低下头,双手合十盘膝。摆在面前桌案上的,往日垂涎不已的美酒美食,似乎已经没了一丝的吸引力。
嘭……
高楼上,惊起一声巨响。
缩在墙角的侍女们,立时浑身一震,指甲掐着手背按出一个个深红的印记。
就是在场坐着的官僚们,心脏也狂跳不已,紧紧咬紧牙关,脸颊上的咬肌暴起突出。
只见武三思的手掌,重重的按在桌面上,双目一片阴森,双目眼球暴突满是愤怒。
“狄家那黄口小儿!”
“某好狠啊!”
武三思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喊着。
梁王殿下的暴怒呵斥传出高楼,惊起立在岸边枝头上的一群鸦雀。
林鸟呱呱响起,在浑浊河面上留下一串涟漪。
一旦开口骂起来,武三思便停不下来,咒骂此起彼伏、应接不暇:“那狄三郎,屡屡坏我好事!当真是可恶至极,就如他老子狄怀英一般,都是该杀该死之人!”
“若非那混账……若不是圣人仁慈,许了这混账圣前值守,也不会被这混账谄媚蒙蔽了!”
“来俊臣说朝堂奸佞横行,某看满洛阳城,就他狄三郎是最大的奸佞!蒙蔽圣人,篡取权柄,行不轨之事……”
“该杀!该死!”
“这等宵小黄口小儿,让这等货色主持国朝大事,是我大周之不幸啊!!!”
“国朝蒙难……圣人目光遮蔽……我大周该何去何从啊……”
“某……本王!本王是宗室!有本王在,我大周定能万古长存,享囯万万年!本王要行杀伐,誓要为我大周,斩杀那狄家小儿!”
“本王恨啊……”
一通发泄,武三思已是满脸涨红,额头汗水布满。一时间吐沫横飞,竟是让面前桌案,反射光泽。
在场官僚齐齐静默,不敢有一丝言语。众人动作整齐,如初生鹌鹑一般,垂首弓腰,一颗脑袋都快要埋进裤裆里面去了。
口嗨发泄完的武三思,双目通红的盯向了在场的官僚们。
此番种种谋划,他是为了赚取民心,为了获得圣心,为了无数金银。但是,在场的这些人同样,会在事后分一杯羹。
想到此处,武三思又是一阵愤懑,怒视在场众人,沉声痛斥:“尔等皆是在朝衮衮公卿,我家大周,是靠你们的!那狄家小儿此般跳脱,尔等就没有一点惩治手段?尔等吃的我家的粮俸,都去哪里了?是都吃进狗肚子里了啊!”
在场众人微微侧目,不是看向武三思,而是看向方才最先开口的那位御史。
众人眼神一般无二,这事是他挑起的,殿下愤怒也是他最先开口引出来的,他要平息梁王的怒火。
被众人架上火堆的御史,一时间后悔不已,恨自己不该急于表现,刚刚更不该口无遮拦的最先开口。然而同僚们的目光,就如同刀剑一般,刺在他的身上。这帮平日手无缚鸡之力的同僚,这时候比沙场上最凶悍的勇士,还要吓人了。
那御史苦涩不已,却不得不开口道:“弹劾!殿下,御史台有监察纠正朝堂风气之责,更有斧正朝堂秩序之责。赈灾乃是国朝头等大事,按规矩理应有三省的相公们主持,亦或者是我御史台会同刑部、大理寺办案。圣人此次经受奸佞小儿蒙蔽,小小禁军郎将插手朝堂政务,已然是坏了规矩!下官愿联络部中同僚,联名弹劾那狄家小儿!誓要将赈灾这等国朝大事,拿回来!”
看着郑重表态的御史,武三思终于是缓和了下来,直接说:“你去!现在就去!”
那御史迟疑了一下,在武三思快要再次瞪目喷火的时候,立马反应过来,连滚带爬的起身,慌慌张张的走下楼梯。
而高楼上却还没完,武三思冷哼一声,看向余下众人,突然大吼一声:“你们还等着什么?是要等本王请你们吃酒?还不快滚回去!赈灾的事情本王拿不到,你们有一个算一个,统统自请去安西戍边去!”
在武三思的咆哮声中,在场群臣终于是风度全无,皆是如狗爬一般起身,姿态全无的争先恐后奔向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