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活了两世，夏果也没来得及去思考死亡的意义。

他不记得自己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究竟在地球上作了什么死。

越是离得近的记忆便越是模糊，久远的那些反而记得很清楚，夏果在黑暗中回忆着自己在地球上的生活，开始有些想念小区门口的馄饨店。

那小馄饨就和现在眼前黑夜中的星星一样，稀少而珍贵。

地球人夏果猛地坐了起来。

无论人死后到底会去哪里，夏果都确信死去之后自己不应该来到这里。

黑夜，星光，幽湖……

还差个没有眼睛的老头。

“老头？老头！”夏果高喊着。

过了一会儿，近处目不可及的迷雾中，熟悉的老者走了出来。

“你比我想象的……要勇敢一点。”

对方这样说道。

夏果咧嘴笑了笑，他已经当自己死了，现在能出现在这里，似乎意味着他还有一线生机，此刻面目恐怖的老者看起来都慈祥了不少。

“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尝试着活一下……老头，我能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意味着你可以救……”

“小子，你可不要想太多了，我对你的情况无能为力，三个降临的英灵中我是最残缺的那个，每当你失去自我控制的能力时，我们才有可能在这里见面。”

老者当场给夏果扣了一盆凉水，不过夏果从他的话语里听到了转机，青年继续笑着问道。

“所以我还没死，是吗？”

“你能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你还没有死，但是以我最后看到的情况来说，现实中你应该已经四分五裂了吧，那旧日使者用秘法在帮你吊着一条小命？”

老者的这句话更加冰冷，夏果最后试探着问道：“‘应该’？老头，你到底是怎么看到外界的情况的？”

没想到这句问话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老者肃立在那里，整个人的气势开始牵动这一方小小的世界。

“既然你要死了，现在告诉你也无所谓了，我是古代的英灵，在我的时代，那些信徒都称我为……‘工匠之神’。”

夏果抿了抿嘴，他想起了对着自己口吐人言的石像鬼，突然之间明白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难怪这失去双目的老头反而如此消息灵通，在自己清醒的时候，对方肯定能以某种形态附身在各种造物之上，古代英灵，“工匠之神”？或许这个“工匠”的定义比现世的要宽泛得多。

虽然这么想着，夏果嘴上却一点都不客气。

“呵呵，‘工匠之神’？那你怎么连个黑曜石石像鬼都控制不住，话都说不完人就没了？！要不是我反应快，我们俩早就下个故事再见了！！”

没想到老者听闻此言，也是嘿嘿一笑。

“控制不住？我要是再多‘显神’一秒，你以为你会等来什么？你们圣母的拥抱么？卡托卡亚最喜欢你这样细皮嫩肉的被遗忘者了。”

夏果咂了咂嘴，哑口无言，石像鬼的威胁近在眼前，他都忘了还有一把遥远的达摩利斯克之剑在等着自己。

想了想，夏果问了另一个问题。

“你说你是‘工匠之神’，那你双目的能力是用来干什么的？我以为这应该是什么‘阴谋之神’才会拥有的能力，看穿人们的情绪，从中找到弱点？”

老者又是嘿然一笑，他对着夏果摇了摇头，仿佛在看一块会说话的石头。

“你是这么看待这个能力的吗？凡人，你贫瘠的想象力限制了你的成长，要是在过去……”

说着，老者苦笑着摇了摇头，止住了话头。

夏果其实是故意试探，只不过这次的试探没有得到结果，他当然知道自己掌握了一个何等强势的能力，没有这能力，商队现在应该已经被黑曜石石像鬼屠灭了。

“这能力与你的造物有关吧？‘工匠之神’？你都造出过什么东西？”

夏果大胆地深问了一句，然而老者像是看穿了他的小心思，失去双目的老头冷哼了一声，没有应答，转身走向了湖边。

“我忍受了千万年的孤寂，不是为了在这里和你废话的，我还可以等候漫长的时光流逝，这一切不应如此，该彻底结束了。”

夏果知道，对方又在重复那个执念——老者想让自己永久安眠。这话夏果就没法接了，在漫长的岁月面前，夏果的死活变得无比渺小。

寂静又一次降临在这个小世界，老者无言，湖水无声，夏果也没有了动作。对方虽然没有亲眼看到自己死亡，但是按照老者的说法，夏果幸存的机会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者的面容抽搐了一下，夏果因为过于无聊，开始用湖边的石子打起了水漂。

在夏果第三次打出来一个连续漂击的完美操作后，老者终于忍不住了。

“你怎么还没死？”

夏果又捡起了一块洁白的石头，他摸着石头的表面，想了想，回答道。

“嗯，看起来我们的猎魔人比较给力，我这条小命算是吊住了？”

老者的脸皮又抽搐了一下，他不寻常的表情惊得夏果往后猛退了一大步，青年手里举着石头，对着面前的老者说道。

“老头你可不能说翻脸就翻脸啊！！刚才是你以为我马上就要死了的，你说的那些话我都没怎么记，现在你可不能以大欺小把我灭口啊！！！”

夏果不说还好，这么一提，老者的脸彻底挂不住了，他猛地一挥手，整个世界的杀意毫无保留地冲向了湖边的青年。

“滚！”

湖水旋转的格外猛烈，夏果手里握着那枚没来得及丢出去的石子，翻滚着离开了无边黑夜。

“……”

“啊！！！！”

醒来的亡灵浑身像是裂开了一样，他想要弓背而起，却被冲进来的人按回了床上。

对方的手死死地压着夏果，一股好闻的味道随着话语的吐息在亡灵面前展开。

“不要动，你受了很重的伤……你为什么会在这时候醒来？难道说这是被遗忘者的天赋吗？但……”

后面的话语夏果已经听不清楚了，薄纱微动，夏果看不见对方的脸，他只感觉到温暖和痛苦交错着在自己身上横行，亡灵紧咬牙关，忍受着这本不该清醒承受的苦楚。

夭寿了，我要成为这个世界第一个被疼死的亡灵了……

疼的一佛出窍二佛升天的夏果脑海里飘过这样一个念头。